褚允恭夹了块蒸鱼,失笑说:“没找到就是葬身鱼腹了吧,不用怕。你都不晓得,那雒江有土龙,渡江渔民都怕得很,况且他还流了血,跳江准被吃了,哪有什么活路。就算不被土龙吃,他也早就冻死了。”
“可我总觉,他还活着”
“不要总觉。”褚允恭又夹蒸鱼丢她碗里,“眠眠,你是因着杀人而心头负罪吗?不要怕,那三皇子本就该死,兄长我不也杀他了?你别疑神疑鬼。”
褚允恭劝完,林夫人也来说。
其实褚卫怜很想告诉他们,她不是负罪,也不是疑神疑鬼。
可她不知怎么说得出口,她若提起前世,提起褚家将要倒台,他们定会更落实她疑神疑鬼,觉得她疯了。
日子还在往下走,除了她的不安,似乎依然风平,什么都没发生。
林夫人说她多忧,就连偶尔回家的禇卫敏,也说她多忧。
周垚已经消失半月了,禇卫敏这半个月因着小姑嫁娶,一直待在龚家,忙得脱不开身,自然也没发觉周垚的死。
到了二月十五,花朝节。这天林夫人进山上香,斋戒两日,走之前特意叮嘱女儿替她看庭院的花。
养花是林夫人最大的喜好,她的院里栽了十几种稀奇花朵,闲来无事便爱捧着这些花骨朵儿瞧。
这阵子林夫人新得不少花种,是前不久褚凌寄信,夹藏家书寄来的。因为母亲爱花,褚凌特意在北疆搜寻了不少花种,也不知养不养的活,只让林夫人养养看。
收到花种时,林夫人乐得合不拢嘴,逢人便与人说。褚卫怜都不知道她说第几回了,“别看你二哥平日不像样,胡吃海喝,没成想还记得我好这些,也算那混小子有心”
最近褚卫怜闲下来,老是会出神想事,忧容可见。
林夫人见女儿这般,便常给她找事做。林夫人说,“你就是太闲了,人忙起来便不会东想西想。”
此刻,褚卫怜就在做母亲交代的事——浇花。
褚卫怜边走边浇,舀水洒过,快到一半时大嫂袁氏来了。
袁氏怀里抱麟儿,笑着问她:“眠眠,上回你给我那长命锁,哪打的?昨儿我家姊妹来,瞧那长命锁的花样甚巧,托我问你呢。”
禇卫怜是在巷子找的,因为铺面不大,没有特意留心。她只记得铁匠姓张,再没有多的。
袁氏颇有遗憾,京城这么多铺面,找个张氏铁匠犹如大海捞针。
她叹着气,褚卫怜便说:“不若我今夜上街再替嫂嫂找下,反正我也要带丫头们采买,闲来无事。”
袁氏感恩地颔首。
褚卫怜记铺面虽不太清,但记路却有印象。她摸寻上回的路,指着车夫走,不多会儿便找到一条小巷子,赫然是那家铁匠铺。
褚卫怜牢记巷子,正要让车夫掉头走,突然瞥见铺面里,三个匠人正在造一只大金笼——她见过很多家禽笼子,却唯独没见过比人还高的金笼,十分好奇。
彼时张铁匠正在冶铁,有客进来,忙去招呼。
来的是个戴幕篱的小娘子,纤纤如杨柳。张铁匠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即便她以白纱覆面,可这周身气度,一眼便瞧出是哪位女客。
张铁匠忙笑道:“娘子,您今日还要长命锁吗?”
褚卫怜愣了下:“你记得我?”
张铁匠赔笑脸:“来过小店的贵客,小店都记得。”
这掌柜倒很有意思,褚卫怜勾唇:“既如此,那就再来一对长命锁。”
“好嘞,请娘子稍候。”
张铁匠开始打锁了,火星子从斧下冒出。褚卫怜虽在等,目光却不自觉看向旁边匠人造的金笼,好奇问他们:“这笼子有何用处?什么家兽能用上如此大的金笼?”
“小的也不知做什么的。”张铁匠边忙边应,“有贵客要,小的便开始造了。”
褚卫怜点点头,左瞧右看,还是对此笼好奇不已。
待金锁打好,褚卫怜离开,踩杌子上马车时,忽然罡风刮过,手头灯笼扑灭。四周当即暗了,她虽有些看不见,好在已经上马车,摸黑也能坐稳。
褚卫怜拉好车幔,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继续点燃灯笼。
车夫甩鞭,马车开始走了。褚卫怜倚靠软枕,半阖着眼养神。
天色晦沉,不知走到哪段路时,马车逐渐停了。紧接着,车舆内飘来一阵异香。
她有些乏,有些累,想睁眼却睁不了,好像那眼皮有千斤重。她的喉咙动了动,似是想叫人,却只有一两模糊的音。最终,她再也挣不动了,沉沉阖上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