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正在玩扇子的棠袖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起身对努尔哈赤行万福礼。
她温婉道:“敢问将军有何事?”
努尔哈赤再看了她几息,方才一笑。
他以极流利的大明官话道:“上次见你,还是小小一点,如今出落得这般出色了。”
棠袖没接话,只又行个万福。
这时陈樾起身了。
陈樾拱手道:“承蒙将军夸奖,在下替内子谢过将军。”
相较对棠袖都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努尔哈赤自然不认识陈樾。
但听陈樾称呼棠袖为内子,知道这是棠袖丈夫,努尔哈赤对陈樾点了下头,抬脚走了。
等努尔哈赤走远,临时夫妻方落座。
棠袖刚重新拿起扇子,就听陈樾幽幽道:“他居然能认得你。”
这话好似带着点奇奇怪怪的醋味。
棠袖懒得搭理陈樾。
也不看看努尔哈赤多大年纪,比皇帝还长几岁的老头子,有什么好醋的。
便说:“可能因为上次他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玩扇子了吧。”
棠袖摸摸手里的羽扇。
今天她拿的是孔雀翎与乌木做的,仍为折扇形制——
万历二十五年的那次宴赏是在夏天,赴宴的女眷们要么不用扇子,要么都用团扇。
满堂团扇里跳出个折扇,她可不就很好记。
陈樾摇头,并不这么认为。
那时的棠袖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努尔哈赤得有多闲才不去记赴宴的明廷官员,而是专门记一个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小孩?必然是当时的棠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引起努尔哈赤注意,令努尔哈赤印象深刻,才会哪怕过去十一载,也能认出当年的她。
陈樾问万历二十五年那次宴赏发生了什么事。
彼时他在学武,他是没来的。
棠袖想想:“没什么特别的啊。”
非要说的话,也就是福王、瑞王、惠王三个皇子一起玩耍,玩着玩着福王无故把年龄最小的惠王推倒,她路过时看惠王小小一团躺地上哭得可怜,就跟福王吵了一架。
长在深宫里的尊贵皇子如何吵得过她,福王转头便找皇贵妃告状。可巧皇帝听到了,唤她近前,问她为什么要和表哥吵架,她把福王欺负惠王的事一说,完了没忍住又跟福王吵了第二架,吵得皇帝都没劝得住她。
虽说那两架吵得非常凶,但……
“小孩子斗嘴嘛,不值一提。”
棠袖又开始玩扇子。
她十岁之前跟福王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若非被强行灌输表哥乃皇子的理念,告诫她不可以真的对皇子不敬,她好几次差点要跟福王打起来。
他们表哥表妹从小就关系如此差劲,也算是长大后她与福王福王妃都不太对付的原因之一。
待她做了梦,和福王就更不对付了。
回忆完毕,棠袖同陈樾道:“你该不会想说,努尔哈赤看中我敢当着皇上的面跟皇子吵架的本事,觉得我日后必成大器,就记住我?怎么可能。”
陈樾笑了。
“怎么不可能?我看当时在场的人里,也就你敢跟皇子吵架。”
尤其皇帝还没训斥,甚至是纵着棠袖跟皇子吵,明眼人一看就知皇帝真正宠爱的是谁。
皇子固然尊贵。
可如若不受皇帝重视宠爱,那皇子也算不得什么。
譬如太子,立储至今,太子与其生母王皇贵妃仍不受皇帝待见。
至于福王和皇贵妃,坊间皆传皇帝爱重他们母子二人,甚至不惜闹出国本之争,但在陈樾看来,真相恐不见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