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跨出门槛儿,远处的月洞门便立着一抹袅袅婷婷的身影。
小郎君止住脚步,认出对方是纪兰芷。
他惊喜地喊:“纪先生!”
纪兰芷下午只有一节算学课,她?惦念谢如琢,上完课便来甲班外的庭院等他。
从前,她?只当谢如琢是个邻家的小儿郎,她?疼他怜他,与纪晏清、纪鹿,没什么不同。
可是今日,她?看着虽才及自己腰身高,但肩背挺拔、凤眼高鼻的俊俏小郎君,心中油然生出一股骄傲感?。
不愧是她?的小孩,果?真聪慧漂亮,人见人爱。
纪兰芷朝他招招手:“琢哥儿,你来。”
纪兰芷在?幼学里也亲昵唤他小称,往来的学子们一边诧异,交头接耳说些私话,一边走到纪兰芷身边,毕恭毕敬行拜师礼。
纪兰芷点头,还了孩子们的学生礼节。
她?看着谢如琢跑近,递去一块兰花手帕,道?:“跑一身汗,擦擦吧。”
平素纪兰芷即便和谢如琢亲近,也只是在?隐秘的家宅里、无人的马车上。
她?从未大庭广众这样照看小郎君,仿佛将他当成了自家孩子一般。
谢如琢一边接过手帕擦脸,一边眼睛微烫。
他要努力低头,才不至于让纪兰芷看到他蓄满的眼泪。
从前,谢如琢总是沉默寡言,站在?幼学门口,等待刘管事接他回家。
身边的学生有母亲等待,他们一下学便欢天喜地地跑出学府。
小孩手上书?袋甩到仆妇怀里,一头扑进母亲香软的怀抱。
妇人们一边拥住小孩,一边取帕子,心疼地帮子女擦汗。
母子二人闲话家常。
夫人会问?孩子今日读了什么书?,会说今晚炖什么样的甜汤给孩子滋补,会勉励他们用?功读书?,往后?恩科入仕,出人头地……
孩子们点头应允,爽朗的笑声不断。
谢如琢远远看着,他待在?角落里,孤身一人,冷冷清清。
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可怜,因此他开始板着一张脸,不哭不笑,不喜不怒。没人能看出他的狼狈与难堪,如此一来,他能自己全?了自己的颜面。
可是今日,纪兰芷独独接他回府。
谢如琢不是纪兰芷迎接纪晏清、纪鹿回家时?,顺道?捎上的那一个。
她?为他而来。
谢如琢心有所?感?,眼泪扑簌簌地落,一颗颗掉在?手背。
谢如琢连忙用?手帕盖住脸。
纪兰芷不懂谢如琢在?想什么,可是她?想,谢如琢终于有了一个孩子的模样。
她?弯曲膝盖,蹲下身,取出一枚荷花香袋平安符。
这是今日她?去侯府附近的香寺还愿时?,买下的。
平安香囊的荷花纹样看着熟悉,她?好像从前也给谢蔺买过一个。
她?把塞着三角黄纸平安符的香囊,挂到谢如琢的衣带上,她?往里面塞了晒干的木樨花,闻起来很香。
纪兰芷朝小孩一笑,说:“这是纪姨母买来的平安符,今早特地送到住持手中加持过,浸过香火,也受过经文恩露,想来会有诸天神佛庇佑。”
“琢哥儿戴上这个,它会保佑你平安顺遂。”-
谢府。
谢蔺今日忙碌公务,直至深夜。
许是心中烧着一把火,他不止操持工部的文书?,差遣衙门僚臣一同办公,就连政事堂的其他阁臣也受其牵连,谢蔺将半个月前已经由皇帝批红的章疏,逐一翻检出来,分发下去,命下属查漏公批,谨防错疏。
一时?间,所?有人都?因宰辅谢蔺烧的这团无名火受罪,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