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灯影似微动。
顾之晏的眉微敛,像是怔了一下。
她明知此刻若藏于卢氏门下、以旁姓弟子之名求入实录馆,或许尚有回旋。
可她没有。
她以乔氏之名,在枢密府门前请调。
乔知遥将那一纸调文递上,指节苍白、衣袖潮透,雪水已沁入纸页边角。
顾之晏目光落在她手中,半晌未语。
后终是开口,低得几不可闻,却仿佛一线棋意落定:
“你若以此为起手,便知,此局无路可退。”
乔知遥垂眸,双膝在雪中微沉,却语气极轻:
“正因无退,才愿一试。”
风声恰在此刻停了。
顾之晏未再言语,接过那纸调文,目光微沉,指腹拂过卷尾朱章,像是确认,又像落印。
随即转身入内,门扉未阖,只余檐下一串风铃,在无声雪夜里,轻轻晃了一下。
乔知遥并未起身,仍跪于雪中,目光不再追随他身影,而是垂首望着眼前雪地中,落下的那一串深浅脚印。
像是一局初开,第一子已落。
片刻后,府中灯火次第而明。檐角亮起一线微光,照得院落雪地发亮。
门扉仍未大开,府中无人出迎,也无人送言。但那一线光,已说明一切——调文已入内,卷档已被接收。
乔知遥终于缓缓起身,双膝早已冻麻,袖口结霜,手心却是空了。
那纸调文,早在顾之晏手中。
乔知遥知自己不能留名。她无官身、无籍贯在册,调阅副卷之名不具效力。
枢密府送文入实录时,也不会写她的姓氏。
可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为留名,只为那一刻,能亲自落下这一子。
那一夜,实录馆收到一纸外调副卷。
未署名,无封印,却由枢密府亲送,落入“礼册重修”卷册之列。
宫中识者皆知:此卷,不该出现;此人,不该入局。
而乔知遥——
肩无靠山,手无实权,却以一纸副文,换得入宫之职。
她自此踏入朝局,不为翻盘,不为存活,只为能在棋局之上,亲自落下破局之引。。
哪怕偏角,哪怕无名。
她知自己是弃子,是旁人眼中一枚余枝残棋,翻不得案,也挡不得人。
但她不是来求怜悯的,也不是来等人替她落阵布子。
她是来执笔、翻页、对读、落子布局,一笔一画,亲手破局。
风未息,局已启。
乔知遥在漫雪之中,掷下第一子。
子落角隅,声轻如尘,却已落定。
不会悔,也不会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