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前的北衙禁军司衙署。
春风料峭并不温热,然而向熊飞听过梁道?玄的一席话后却脊背至冒冷汗。他再次端详眼前这个年轻人,顿时觉得?他幸好没被勒死,不然今时今日,麻烦可不是?只找一个有?资格垫背的人就能一了百了。
“我出于一个舅舅越兄长的私心,是?不希望禁军出事的,这些年太平日子,诸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尤其是?向将军,宵旰焦劳洁己奉公,太后屡有?私赞,只是?如今的朝局,太后纵然有?想提拔的人,却也……说不上话啊……”
威胁之后必须伴有?适当的利诱,这样一道?诱饵做得?菜才能色香味俱全?端上权力的餐桌。
向熊飞当即明白话中深意,低声道?:“太后难处多?,这朝中谁人不知,偏偏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方才他并不是?这样说的,梁道?玄低头一笑,终于去了苦大仇深的表情:“这事我一个外人插不上话,还请向将军多?多?担待了。这世上的责任不会凭空变小,接着它的人权力越大,反倒责任越小,然而接着它的若是?蝇头小吏无有?权柄,那怕是?窃国之罪都能落到头上去。还有?个覆盖的问题在,咱们?都心知肚明。要是?大家真想让小人接大责……”
梁道?玄在这里停顿,使得?本就恐惧自己担责的向熊飞悄悄咽了咽口水。
“均沾雷霆是?一回事,独一个天?灵盖替他人消灾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罢,梁道?玄也不缀言,当即起身:“今日实在叨扰,只是?梁某不能辜负太后的恩典与?圣上的器重,这认押我是?不会画的,明日小朝要议此案,大家也都盼着转交三?司同?堂会审,我听说内侍省也有?人捏着重要证供,不如明天?将军听听那边怎么说?”
向熊飞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他强制慌乱,故作镇定的惊异:“国舅爷明日不去?您可是?重要的证人啊!”
梁道?玄连连摆手避让一步:“什么证人,差点死了的活鬼罢了。万一人家以为?我为?了搅动朝局,借着自己被刺杀而兴风作浪,借机挑拨什么离间?,祸乱什么纲纪,那我可担待不起,该避嫌的地方还是?要避,不该说话的时候我就不说。不过今日看这苗头,事情是?不会水落石出的,我也就不争一个大中至正的结果,只求个自己的安稳。”
他话说半截留半截,偏不讲内侍省到底有?什么证人,让向熊飞的心里彻底没了底。可此人也非白油润地混了许多?年,选择了最得当的处理方式,没有?表明自己心中的迫切,而是?迂回赔笑:“这是?什么话!国舅爷对圣上的忠心,只看那连中三?元便可得?知。国舅爷实在是?妄自菲薄了。我是觉得,你还是?得?去听听,要是?三?方口径不一,总要有?个对证。至于内侍省嘛……万一口供是?动了刑问出的,你也好说句公道?话。毕竟遇刺的人是国舅爷你啊!”
梁道?玄一点也不为这话术所动,只是?应付着笑了笑。
“将军可能还是没有明白。我去不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不能从崇政殿里出来。”
向熊飞一愣,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竟遇见?一个滑不留手甚于自己十倍之人,眼看留不住已转身出门的梁道?玄,他大步流星赶上,终于显露了隐藏在心底的慌张:“敢问国舅,这件事……太后是?否有?私下的凤议可以揣度?”
“与?其揣度太后所思,不如代太后为?其想为?。”
梁道?玄说完只留给向熊飞一个背影,走出了正堂。
……
此刻回想今日的战况,梁道?玄十分满意。
向熊飞或许已然和?礼部相关的人接触过,两方各推出一替罪羊来背锅,诸位大人依旧岁月静好。这个方案有?问题吗?没有?,因为?这些人选择了对他们?最有?利的结果而非真相。
但真正的受害者,却是?皇权威仪眼中受损的太后。
案子是?她下令彻查的,禁军也是?她越过朝廷职权特意委派的,耗费了前前后后快一个月,耽误许多?朝廷的正事——光是?礼部压下的差事就不胜枚举,且新?科进士还未能分派职务与?面圣谢恩……在这样的前提下,禁军与?文官用?阳谋大事化小,滔天?恶波化作纤芥之疾。
太后的命令就是?笑柄,外戚的身份不值一文,皇帝的安危被视作儿戏,皇宫的权威也成了笑话。
与?其说是?替自己的势力逃脱责任保存实力,倒不如说此次事件的本质就是?一种打压。
梁道?玄不会让他们?得?逞。
因利而聚,也会因利而散,散也有?好聚好散和?撕破脸面两个散法。
他们?并不配前者。
曹嶷所代表的礼部诸臣必然是?勾连的一方,但梅砚山涉及多?少?是?否有?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从中斡旋?这梁道?玄就不敢妄加揣度了。
毕竟,他要做的事情,不应率先树立模棱两可的靶子,把?可能袖手旁观或者不敢走到明处的人逼着亮底牌,他要的是?一个最有?利,而不是?最正义的结果。
他只气?恼了一阵子向熊飞与?朝臣们?的所作所为?,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学习到的新?一课:受害者也可以不问因果不要正义的审判,但不能不去追求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结果。
还没做官,就上了官场第一课,梁道?玄最讶异的是?自己竟没有?半点不适,反倒飞快从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