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应当不只是为了把小禾的遗物送给我吧,你既送了这份情,便是有所求。”
“你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叶景策骂了一句回去,唐辞佑充耳不闻般开口,“我既知你在遥城候我,还愿意前来,就已经说明了立场,你若现在不说,他日我离开遥城,你便躲在云安郡主怀里偷偷哭去吧。”
“唐辞佑,你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欠揍啊!我这妹妹哪里都好,就是眼睛不好,怎么看上你这么个讨人厌的东西!”叶景策一口银牙咬碎,忍下往唐辞佑脸上砸杯子的冲动,耐着性子道,“唐辞佑,你可想好了,此事一旦出口,无论你是否相助,你都已不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唐某愿闻其详。”唐辞佑淡然俯首,叶景策目光微沉,犹豫一瞬,低声道,“大昭开国之时,嘉寒关守将曾绘制过一幅地道图给大昭始皇帝,此图如今还在宫中。”
“你想让我帮你将地道图带出来?”唐辞佑抬眉,不等叶景策说话,直接开口道,“我答应你。”
“啊?”叶景策下意识惊诧出声,见唐辞佑一副木然的神色,不由得眉头紧拧,按着桌子起身道,“唐辞佑,你听清我说的是什么了吗?我需要的是你慎重考虑后的答案,不是你没过脑的胡言乱语!你应当清楚宫中如今是何局面,此事一旦败露,你难逃一死!”
“我知道,我也听清了。”唐辞佑微微抬眼,“我答应你,叶景策。”
话落,叶景策彻底愣住。
他原本装了一肚子说辞过来,如何以情动人,如何唤醒唐辞佑良知,如何以武力胁迫……
高尚的,卑劣的,几乎所有可能他都想了一遍,却如何都没想到他刚一开口,唐辞佑就答应了。
这梨园里弥漫着淡淡的莲香,如此季节本不该有此花香,想来是这梨园的主人酷爱此香,故而花了大价钱买来燃着。
倒是位极有风骨之人。
叶景策莫名的想了一瞬,听闻耳边雨声淅沥,转首看去,只见朦胧烟雨中人影寂寥,墙砖黛瓦,远山淡影,故城春深,再等上一等,兴许就到了莲花开的时节了。
桌上的茶已然凉透,唐辞佑垂了垂眼,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熨贴着那封信,冰凉的护身符生生印在他的心前。
指尖转动着茶杯,那双清明的眼睛也随着叶景策的目光看向窗外。
“这样的雨,京都已经下了五年了,定国将军府后院的树长了很高,就连杂草都已经没过了我的膝盖。”唐辞佑静静道,“叶景策,其实今日无论你是否用小禾的这份情谊来劝我,我都会帮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叶景策侧首看去,却见唐辞佑茫然地盯着街巷里一处吵闹的摊子。
摊子前是一对父子,大约是劳碌了一天没有挣到钱,中年男人正唉声叹气地收拾着摊子,一侧男孩见状将手中的书扔到一侧,顶着雨跑到店铺前,刚要伸手帮忙,就被中年男子拎着衣领扔到屋檐下,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大喝。
“哎呀,这儿不需要你,你快去好好看你的书,你要是考个功名,当个大官,比帮爹收拾几百回摊子都有用!”
“爹,我都背下来了!你就别操心了!”
“那成,你说说你都学会了什么啊?”
“我今日学的这篇啊,那讲的可是君子之道,所谓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我呢,便是要做个秉性正直,有良知之人,固守住本心,到时候当了大官也要为国为民!”
男孩昂首说着,一侧中年男子听得呵呵直笑,把自己的斗笠带到男孩头上,将他举上自己的肩膀,朗声道,“走吧,看在你今日书背得好的份儿上,爹请你去吃碗肉汤面。”
“爹,你哪儿来的钱啊?”
“哎,今儿有个瞎眼老太婆把钱落这儿了,后来过来找,爹没认,悄悄贪下来了。”
“爹,这么做是不对的,和书上讲的道义不一样。”
“切,你个臭小子少管闲事……”
雨幕之中,父子俩慢慢走远,唐辞佑一眨不眨地望着二人,直至二人身影彻底消失,才颤了下眼睫,回过神来。
“唐辞佑,你的要求还没说。”
叶景策的声音倏然响起,唐辞佑微微转动了下手中的瓷杯,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无论这次计划成功与否,叶景策,你务必保下我的家人。”淡然的声音落下,唐辞佑的神色平静默然。
“我知道此计划事关生死,我既选择帮你,生死便已无所畏惧,只可惜我那父亲贪生怕死,我自知他并非善人,可这些年的生养之恩我不能不报。我知晓洛子羡的势力绝非看上去那样简单,届时我会将家人带出京都,不求其他,只求洛子羡的人能护住他们,让他们当一辈子寻常百姓便好。”
“叶景策,你骂我愚孝也好,自私也罢,我那父亲的确对不起天下人,可他在我身上耗了心血是真,我该把一些东西还给他,故而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唐辞佑苦涩地笑了一声,姿态放低,“就算用我的这条命,换我那罪无可恕的父亲一条生路,可以吗?”
第140章何德何能
“唐辞佑,你这又是何必?”叶景策声落,唐辞佑苦笑一声,“为人子女,终究逃不过孝道二字。叶景策,我这条件你是否应下?”
“唐大人大义,叶某铭记于心。”叶景策起身向唐辞佑俯首,察觉到对面之人目光游离,不由得微微皱眉,身形一顿,“唐辞佑,你只说了你那家人,可曾想过自己日后作何打算?而今殿下回京已是定局,你若愿意,可归顺于殿下。”
“我自有我的打算,叶将军不必担心,更何况和你当同僚,我当真是想想就烦心。”唐辞佑说着,睨了眼叶景策,闲闲向身后靠去,仰头道,“叶景策,其实我很好奇,若我今日没答应你,你要如何处置我?”
“把你打晕带回去,或者想些别的法子让你闭嘴。”叶景策如实说出,唐辞佑垂眼一笑,“真是粗鲁,跟地痞流氓绑人一个手段。”
“所以我在最开始就告诉你了,今日我这请求一旦出口,你便再不能置身事外,你应下是险,不应也是险。”
“这样说来,我还应当谢谢你的好心提醒了?”唐辞佑低声揶揄着,叶景策摆摆手,散漫道,“那到不必,你我互骂这么多年,你若真规规矩矩谢了我,我只会觉得你定是又对我做了什么阴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