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温良辰挑眉,头一回听见有人这样形容自己。
“是啊!”沈千秋点头,“温兄之前到我沧灵都听学,一闻千悟,举一反三信手拈来,是难得的修道奇才,如此没落,可不就是可惜吗?”
他说到后面有些激动,不自觉凑近了温良辰:“若是你愿意,可入我沧灵都门下,潜学修道,也不辜负了天生灵慧。”
温良辰道:“若我偏要辜负呢?”
沈千秋话语一塞,望向他的神情呆愣空白了数秒,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多少人求之不得拜入仙门,一旦开悟,结出金丹,更是延年益寿,可腾云驾雾,御剑飞行,从此光宗耀门。
温良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半逗乐半嘲笑道:“省省吧沈公子,我若有心修仙自不必他人劝说。”
话已挑明,他不再搭理沈千秋,拂袖而去。
然而沈千秋并不放弃,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
温良辰权当没他这个人,兀自往前走。
“温兄,最近的天灾你听说了吗?”沈千秋特意顿了一会儿,见温良辰没有回话的意思,自顾自语,“确实已经许久没下过雨了,若真如此,恐怕世间会掀起一场大乱。”
风过幽篁无力,竹叶落地有声。温良辰按了按眉心,回头道:“沈公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千秋踩着一地竹叶,眼神有些复杂。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看出温良辰所用假死之法不像正经门路,不想好端端的人误入歧途,才一路跟着。
可这种话,无凭无据,终究是他心中猜测,不可说出口冤枉人。
沈千秋神情变化被温良辰扫了个遍,明了道:“哦,原来是怕我堕入魔道,成个鬼修,与仙门对立。”
说完,他莞尔一笑:“若真如此,又与沈公子你有何干系?”
沈千秋道:“你我相识一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入魔。”
“奇怪。”温良辰随手接住一片竹叶,几下折成一只小船,“沈公子不去操心你们沧灵都,亦或是那些大难临头哭天喊地的百姓,来管我做什么?”
沈千秋正欲开口,竹林深处走出一个姿态畏缩的男人。
“大少……主子。”他停在温良辰身旁,姿态低眉顺眼,“您跟二少的尸体老爷一起埋在了温家陵园。”
那只竹叶船载风落地,温良辰手指轻搓了几下,略一点头:“知道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不必出来。”
温自牢自觉退下,离开前看了沈千秋一眼。
沈千秋认得温自牢,便没有多看:“温兄日后有何打算?要不,还是去沧灵都……”
温良辰扭头就走:“好意心领,慢走不送。”
在此之后,沈千秋锲而不舍地跟着温良辰。不过他担心彻底惹对方不悦,刻意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温良辰去哪儿身后都有了个尾巴,他尚无去处,城内现在逐步混乱,他不想掺和,便在城外席地而寝。
只是他出城,尾巴便跟着出城,整日活在沈千秋的目光里,时间久了,竟像是一种纵容。这么一想,他心里的滋味有些难言。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温良辰彻底将沈千秋视为无物,虽然沈千秋并不这么觉得。
他在温良辰多次吞咽时会递上水壶,或估摸时间拿出备好的白面饼。
温良辰很看不起这种没滋没味的东西,身为晋城青州首富之子,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无一不奢侈。要不是沈千秋当面掰了一块“以身试毒”,他还真不知道这是吃的东西。
“这是白面饼子。”沈千秋见他眼神疑惑,退下前解释道。
温良辰举着头回见的白面饼子,与天上烈日缓缓重叠,遮住了刺眼的光线。过了会儿,他才放到嘴边,用牙齿咬住撕下一小块。
倒也没那么难吃。
路边两三人高的芭蕉树早已枯死,熔金的日光束成一把长剑,虎背熊腰的芭蕉叶腰斩在地,痛缩成一串串剑穗。
脚下的泥土越来越干硬,硌着足心,走路久了便酸痛无比,温良辰打算进山。
天色暗下来,山中夜微凉,以往还能看见灯火杳杳,现在只剩野兽夜奔的杂声。
夜是一片漆黑的,温良辰怀中抱剑,后背是一块天然削平的巨石,他靠在上面,闭目而眠。
夜风吹过,不远处的沈千秋摸了摸衣衫,指尖的布料泛着冷意。
虽是夏季,但山上气温比山下低,若不注意还是会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