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婉满脸意外的在病床前站起来,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言语未至,眼泪先行。
慎思看着盛婉迅速红了眼睛,心下对她的年龄再次有了实感,哪怕平日里再怎么镇定自若,再怎么沉稳,可毕竟还是个小孩。
面对人性,面对意外和生死,她还是经历的太少了。
慎思对着盛婉温和笑笑,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抚:“哭什么?”
温柔语气里带有无限的力量,仿若一切事情在她眼里都是小事一桩。
盛婉摇摇头,又看看明月,也知道这次的主角不是自己,她在慎思的安抚中平静下来,然后极有眼力见的说:“阿遥和鹤归出去了,我去看看。”
慎思略微点头,温声道:“去吧。”
目送盛婉出了病房后,慎思才收回自己的眼神,灯光下,她看向面色苍白的明月微微一笑:“明月——还好吗?”
明月怔怔的看着她,轻声道:“阿姨。”
她眼睛里写了很多的不可置信:“你怎么来了?”
北城下了这么大的暴雨,周阔现在命悬一线,她怎么,这个时间会来自己这里呢?
慎思听见明月声音里隐秘的哽咽上前两步,把公文包放在地上,而后坐在她身边,轻声道:“周阔父亲去看他了,我来看看你。”
明月被这个回答惊到,原本被压下去的眼泪再次浮上来,电闪雷鸣,慎思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又看着她满是受伤的手掌,心里有着无数的心疼,她抬起眼睛来,对着明月道:“疼吗?”
明月摇摇头,看着她道:“不疼。”
疼痛被愧疚压了下去,明月在这一刻失语,周阔因为她命悬一线,面对慎思,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湿润浮现在这片空间里,湿润浮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慎思见她欲言又止,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把人拉进怀里,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明月在她的怀里感受到了属于母亲的爱,她听见慎思一字一句道:“阿月,你不要心怀愧疚。”
明月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可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任何眼泪落下来,明月从她的怀抱里微微抬头看向慎思,轻声问道:“阿姨,我害周阔命悬一线,你不怪我吗?”
慎思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
窗外雨声泠泠,慎思就在这凄风苦雨里看向明月的眼睛,对着她认真道:“不。”
她反而笑了。
慎思直视明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让我看到了周阔的铁血本色,你让我更加清晰的认识到,我的儿子是一个怎样正直勇敢的人,你让我见识到了他的底线不容践踏,你让我知道,他此生除了有情有义,更有爱和追寻。”
明月的手一片冰凉,慎思擦去她落下来的眼泪后,伸手握住她的,“我不怪你,更不会迁怒你,我要感谢你。”
她说:“ 明月,生死一线,是你给周阔的爱,让他做出来这么勇敢的选择。”
慎思说到这里,伸手摩挲明月的指尖,如今她的手残破的不成样子,上边的纱布渗出来隐隐血迹,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慎思就在这一阵心疼里抬眼,她看着明月道:“我为他骄傲,也为你的勇敢,感到骄傲。”
明月哭了,她倾身上前,抱住慎思无声流泪。
她想,为什么一切的惨案悲剧都是因她而起,可事到如今,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来责怪她。
她以为周阔的好友会责怪她,可是没有,赵遥和盛婉一唱一和刺激她的求生本能,盛津和沈鹤归担忧她的状态,出言淡淡安慰。
她以为慎思会恨她责怪她,却也没有。她温柔的倾身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她说自己让她看见了周阔身上无数的闪光点,她说她为周阔和自己骄傲。
什么是爱屋及乌,明月此前从来都没有概念,可是这一刻她懂了。
无论是周阔的朋友还是他的家人,因为周阔爱她,所以他们也倾尽一切的爱她包容她,无条件的支持她。
明月在慎思的怀里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慎思漆黑挺阔的西装,在肩头晕开一片眼泪,慎思就在肩膀上传来的温度中伸手,轻轻的抚摸明月的头发,就像许久之前,她抚摸周阔一样。
窗外的天依旧漆黑,可雨却小了起来,慎思在这细雨里对着明月说:“好孩子,不要哭。”
她轻轻捧起来明月的脸,对着她哭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就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灯光之下,慎思擦去明月的眼泪,对着她承诺道:“周阔命悬一线,那就由我来保护你。”
明月对着慎思重重的点头,而后和她一起转头,看向窗外晦暗的暴雨。
她想,既然命运已经走到了这样令人绝望时刻,那么未来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人生路上,她得到了她在乎的所有人的爱和支持,她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