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都不用,提笔在河灯上写——
“生愿君寿,死盼同亡。星河作盟……
他笔下认真,字迹工整。
“……契阔恒长。”
写完了,自己略作欣赏,这才举起来来递给他,眼中灯火悠扬,带着些讨夸的意思:“怎么样?”
廖忱看了看他的字,又看了看他的人,道:“后半句,是你的愿望?”
“不行啊?”颜惊玉反问回去,又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没什么意见,就放了?”
今日花灯让人看花了眼,无论转向何处,都似有星河闪耀。颜惊玉换了个方向把花灯放入水中,廖忱则偏头望着他的侧颜。
当年初遇之时,对方的侧脸看上去还有些许的婴儿肥,如今那点软腮已经消失,侧颜流畅柔和,尽是青年之美。
有些怀念,又有些失神。
“……契阔,是什么意思?”
河灯被轻轻推出,顺流而下,划过玉盘一样的圆月,颜惊玉偏头看向廖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准备回去的时候,颜惊玉已经感觉到了些许的疲惫,他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手里的小狗灯都要握不住了,不断地扒拉着廖忱:“载具……载我……“
廖忱及时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穿越灵台望着那盏已经连冷焰都难以窥见的魂灯,弯腰将他背了起来。颜惊玉软软地伏在他的背上,手中的小狗灯缓缓滑落,虚虚漂浮在两人身侧。
圆月高悬。
廖忱背着他穿过人海,越过灯河,行过蜿蜒的官道,一路走入亮着灯的小村庄。
村子里并不安静,谁家打个孩子,抓个鸡,吵个架,时不时就能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大人打骂的怒吼,还有家鸡扑腾着翅膀咯咯哒地东窜西逃,狗子汪汪叫不停地动静。
颜惊玉已经睡得很沉,呼吸轻而绵长,兔子灯和小狗灯分别漂浮在他两手之侧,远远看去,仿佛他依旧在挑着灯笼,正在帮背着他的人照亮前路。
廖忱专注地凝望着脚下,时不时拢一下身上人的双腿,将他朝上轻托。
而此刻的明泽林,正在看着齐慕方抱着头狰狞的面孔,“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我师公,我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明明他已经按照廖忱说的做了,每次在喊师父的时候想师公,可廖忱还是时不时会在他脑海里面呓语,他现在已经到了听到声音就开始觉得有虫在骨头里面乱拱,哪怕不疼不痒,可那焦躁难耐还是让他快要抓狂。
这一次足足持续了快半柱香,他才终于浑身冷汗地从床上爬起来,明泽林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好了……?”
他已经隐隐意识到,廖忱收他们两人为徒,肯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可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去问对方的,而且明泽林也觉得,即便廖忱再怎么诡谲,能收到颜惊玉亲手写的符箓典籍,也是值得的。
显然齐慕方也是这样想的,他闭着眼睛,调整了一阵,才喃喃道:“他一定是疯了。”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还有整个魔界。
余秋叶趴在自己的床上,用力拿枕头压着脑袋,想要躲开脑子里的那些声音,然而那呓语却无孔不入,不断在他脑海之中盘旋,只是与齐慕方不同的是,他脑中的呓语是:“见到渡方仙君请转告他一句话,见到渡方仙君请转告他一句话,见到渡方仙君请转告他一句话……”
“啊啊啊——!”莫夏一巴掌拍碎了厨房里的案板,尖叫道:“他到底要我们转告颜惊玉什么?!”
除了魔界土生土长的妖魔之外,炼狱里面的修士更是痛苦难熬。
这件事情是从年后开始的,那日这声音突如其来,隔段时间就会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响起,可却始终都只有前半句,而没有后半句。
炼狱里被困的修士胆战心惊,同时又隐隐冒出了一些期待,毕竟既然这魔头有话想要人转告那就代表大家都还有活路。
他们耐心地等待着,思索着廖忱究竟想让他们转告什么,可很快,那呓语又再次到来,悬停在众人的耳畔,一遍又一遍,隔一段时间就响一段时间。如今整个魔界,包括炼狱里面的所有人,都开始觉得廖忱一定是疯了。
长达半个月只有前半句而没有后半句的呓语,让他们像是被人隔靴搔痒了一下又一下,这种明明抓过来了,却始终没有挠到深痒处的感觉,让他们越发觉得廖忱简直是个魔鬼,不,他是魔鬼中的魔鬼。
炼狱里面的熔浆发出汩汩的气泡声,本来可以专心抵挡熔浆烈焰的修士接二连三地感觉自己的道心不稳,从而被头顶滴落的熔浆砸到,灼痛唤回了他们的神智,有人睁开了眼睛,喃喃道:“他想乱我们道心……”
“如果不弄清楚他到底要我转告什么,我即便是死,也绝对不能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