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颂年无能为力,最后劝妻子,“儿孙自有儿孙福,过?好你的浪日子就是了。”
嘴里刚说完,抬嫁妆的杠夫进来了,一对对很快站好了位置,看样子年轻力壮,不?像家里的家仆。再仔细一打量,穿的是官靴,原来都是官家调遣过?来的禁军啊。
辜颂年忙扯了扯妻子,“陛下来亲迎了。”
夫妇俩前脚跑出小院,后脚一抬抬的嫁妆鱼贯而出,把他们冲到了一旁。等到他们赶至大门外时,浩荡的队伍早就走出去半里远了,只有身旁的陪嫁接连往外运送,好像总也?走不?完似的。
那?厢坐在金根车里的苏月挺了挺腰,早知道大婚不?是件省力的事,明明礼节已经尽可能缩减了,也?还是让她腰酸背痛。
皇后入主掖庭,原本有一套专门的流程,从端门穿过?南宫,接受百官朝拜后,还要?入乾阳殿受礼,有冗长的封后大典要?进行。但太后同主持大典的宰相和尚书等人知会过?了,说皇后身上不?便,一切化繁就简。宣读了封后诏书,交托了凤印和金册,受封就算完成了吧。
臣僚们是能够体谅的,太后怎么?吩咐怎么?承办就是了。毕竟陛下娶个亲是真?不?容易,太子都能站了,陛下才好不?容易争取到自己应得的名分?。
早前朝堂上言官曾催促,劝说陛下不?可始乱终弃,梨园使育有皇太子,陛下应当对梨园使有交代。那?时陛下满脸惆怅,无奈地?对言官们表示,让他们去劝梨园使,一时让所?有人嗒然?了。
所?以?大礼能成就行,不?要?在乎那?些细节。毕竟当初陛下为了证明皇太子是梨园使所?生,只好把婚书掏出来作为凭证,细想一下,简直心酸。为了顾全皇后的凤体,能省的步骤通通省略掉,挑重要?的几句话?念完了,就把帝后送进洞房吧。
好在皇帝不?必像普通新郎官那?样,揭完了盖头还得出去应付宾客。宫中的婚宴由三公九卿们代为周全,他可以?留在洞房里照顾他的皇后。
苏月坐在床上翻看她的金册和凤印,然?后取出皇帝给她的那?枚小印章,并排放在了一起。
坐在一旁的皇帝垂眼看,“你我定情的东西并不?多,结果你居然?还漏了一样。”
苏月说没有啊,“这枚小印不?是在吗,我时刻带在身上。”
“还有那?个香囊呢?就是你塞在胸脯里的那?个。”
苏月直翻眼,“这个还要?翻小账吗,眼下又?不?是端午。”
可他却从袖袋里掏出了五色丝和簪花编成的手串,放到她面前说:“有关你的东西,我都是随身携带,哪像你这么?没良心!”
复又?取出那?七枚铜钱,往前推了推,“看来我永远集不?满十枚了,有些遗憾,但也?不?要?紧,反正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苏月打量这些铜钱,用红色的丝线穿着,收纳得井井有条。
她笑着问他,“你的愿望,就是娶我为妻吗?”
他说是啊,“娶你,生几个孩子,扶植儿子成器,风光把女?儿嫁出去。然?后我们一起活到白发?苍苍,等我很老的时候,你还在我身旁,我就觉得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一早就说过?,他不?会说好听的不?要?紧,真?诚最为打动人心。
她婚前想好的,不?能在新婚夜掉眼泪,一定要?笑着。可听到他的话?,她的鼻子就发?酸,“女?儿还在肚子里,你就预备送她出阁了,想得真?长远。”
他很是得意,“因为早在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已经把这辈子规划好了。不?过?我得先给你一个下马威,这女?郎和她全家都看不?上我,我得拿出帝王的威严来,让她知道什么?叫君心如铁,深不?可测。我要?对她强取豪夺,先夺她的身,再夺她的心。接下来让她爱我彻骨,再冷落她,让她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再复宠,再冷落,再移情别恋,让她知道我不?是非她不?可。”
苏月起先的感动化作了一蓬烟,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没想到你的想法这么?多,够梨园八月十五编成一场燕乐大曲了。然?后呢?”
这个然?后问得很好,他的嚣张气焰一下熄灭了,尴尬道:“然?后没有成功,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见你冷,我就想脱下身上的斗篷给你,看见你冻得脸色发?白,我就忍不?住心疼。”
又?来了,又?开始煽情!
苏月吸了吸鼻子,垂眼嘟囔:“可见我是个多招人喜欢的女?郎,别说你,升平街上的少年郎君都倾慕我。”
多少人钦慕她都构不?成威胁,只能证明他足够优秀,脱颖而出了。
当然?他也?很愿意听她吹捧,打算给她一个机会,“那?你第一次见到我,心里怎么?想?想过?就此向我示好,依附我,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吗?”
苏月回忆了下,托腮道:“我看见一个故作深沉的大个子走进帐中,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开国皇帝的时候,那?股小人得志真?是跃然?纸上。那?时我飞快瞄了他一眼,瞄前还曾胆战心惊,瞄后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皇帝问为什么?,“你也?对我一见钟情了?”
苏月尴尬地?笑了笑,“倒也?不?是,我瞄见他的鞋底刻意加厚了半分?,鬓角抹了头油,眉梢有描过?的痕迹,要?是没料错,脸上还擦过?一点粉。”
她说完,身旁的人就崩溃了,“辜苏月,你辱我!”
苏月吓了一跳,忙靠过?去搂住他的脑袋安抚,“好了好了,虽然?你娇柔造作,但还是郎艳独绝。你是我见过?最俊俏的男子,尤其你的嘴长得好看,天生适合亲吻。”
说亲就亲,撅起来,响亮地?对嘬了一下。
这时听见廊上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说下雪了。苏月忙趿上软鞋下床,推开窗看,红墙碧瓦的远景,衬出大片大片飞坠的雪花。
她还记得离开姑苏前,阿妹引她看后院的麦田,月下的麦苗刺破积雪,绵延向远方。那?时看见的不?光是麦苗,还有希望。
而今也?是下雪的日子,自己扒在窗台前,身边还有个和她一样姿势,并肩看雪的人。人生路漫漫,忽然?就不?寂寞了。因为有了带给她更多希望的郎子,即便大雪纷飞,也?感觉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