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桌上有我叫人准备的吃食,苏公子用些后歇息吧。”
祝经诚起身回头,朝屋子另一头走去,转身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很快消失在帷帐后。
喜房重归安静,只剩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轻响,苏信白一点点松开身侧掐出血痕的手,眼中浮现出满满的茫然。
他的大脑太混乱了,愤怒、委屈、失意、羞耻混杂在一起,撕扯着他的理智与神经,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事,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
祝府金银满贯,到处都是下人,大公子与大少夫人感情不和这种事,很快便纸包不住火传了出去。
各种小道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说什么大公子成亲到现在一直住在书房里,什么大少夫人但凡看见大公子出现在视线里,就会皱眉,甚至还有人说,大公子和大少夫人相看两厌,迟早要闹个大的。
没有人敢在祝经诚和苏信白面前提这些,两人的日子就这样尴尬地过着,勉强称得上相近如宾,只有盛夫人和冯姨娘愁得唉声叹气。
这一转眼,便是五年光景,元化二十年新年伊始,苏信白读了两页书,突然听着外面的动静抬起头。
等外头的人走了,他立即把贴身小厮点墨叫进来,“刚才是谁来了,说了什么?”
点墨看屋里没别人,忍着笑说,“哥儿您肯定听出来是大公子身边的释卷了,不然干嘛书都不读了,这么着急叫我问话。”
苏信白冷着脸瞥了点墨一眼,点墨早将他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这一眼毫无杀伤力。
“大公子想请你帮忙接待一家客人。”
点墨娓娓道来,“这家人大公子极为看重,本该亲自去的,但外头几处商路突然出了问题,只能他出面解决,这会儿人已经在路上了,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十来日。大公子觉得经纬公子粗心大意不顶事,随便派个人去又显得没有诚意,所以才想请你走一趟。”
“大公子说,那家人的丈夫就是大名鼎鼎的襄平府‘小三元’杜云瑟,夫郎也是位有能耐知书达理的人,不会叫哥儿难受的,哥儿要是实在不想去……”
点墨声音越说越低,他发现自家哥儿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哥儿?”
“备车,叫上熟悉客人的管事,我们现在就动身,早些过去才是待客之道。”
苏信白合上书册起身,心里发沉,不过是这么一点小事,竟然要扯这么多东西,难道直接叫他帮个忙,他会不去吗?
苏信白抿了下唇,压下眼底的酸涩。日子过成现在这样,说到底是他先恶语伤人,自作自受,等他一日日看清楚祝经诚到底是怎样的人时,一切已经覆水难收。
祝经诚对他,早已生分到只剩责任,没有丝毫情分,全靠苏家和祝家的利益往来维系着。
他在背地无人之处,会怨恨我吗?苏信白心中闪过这个想法,突然浑身发冷,喘不过气来。
点墨拿过一袭火红的狐狸毛斗篷,这件斗篷用了十几块顶级狐狸皮,只取最好的部分,通体没有一丝杂毛,更没有半点色差,放眼整个辽州也找不出几件比这更好的品色。
“哥儿,这是大公子前几日送过来的,你穿上试试好不好。”
点墨小心翼翼地提议,“要是喜欢,回头大公子回来,你穿着这身斗篷去道个谢怎么样?”
“……再说吧。”
点墨看着苏信白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愁到一个头比两个大。
自家哥儿明明已经心软了,却死活不肯下个台阶,祝家大公子那边也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只知道默默对人好,半句有用的话都不会说。
继续这么下去,这两人可能真要这么过一辈子了啊!
此时的点墨没有料到,令他愁掉头发的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今日,出现在那位叫秋华年的神奇的哥儿身上。
点墨看着自家哥儿才见了几面就对秋公子放下了心防,看着他愿意吐露心声,一点点结开心结,终于在上巳节那日修成迟到五年的正果。
上巳节后,天气渐热,祝经诚已经搬入了正房,住了五年的书房终于回归了最初的用途。
这日天气正好,苏信白叫人把书房的书全部翻出来晒一晒,免得日子久了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