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决定对于郑虎来说,确实是天大的事了,要同顾昀川学写字,那就意味着没法子再和满子哥上山耍,什么摘毛栗子、挖山药、掏鸟窝……都不成了。
可他多少也清楚,读书写字是正经事,他只和川哥学了小半个时辰,就知道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所以在后山,即便大伙都笑话他屁股上长癞子,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
顾昀川看得出来,郑虎内心正在疯狂挣扎,那嘴唇咬得死紧,小眉毛皱起又松开,很是忙碌。
可他没催,他得让这小子自己想清楚,因为即便头悬梁锥刺股,刻苦读书,也不一定会有前程似锦,若来日寂寂,他怕他会后悔,倒不如在岔路口,就让他自己抉择。
郑虎想了许久,终于抬起眼,他目光灼灼,郑重道:“川哥,我想学。”
顾昀川看着他:“郑虎,读书习字枯燥,我又要求甚严,就算出了书房门,你也是要回家继续苦学的,你可想清楚了?”
郑虎深吸口气,重重点了头:“川哥,我想清楚了。”
在山里抓野兔、掏鸟蛋固然欢快,可有些道理是山里头没有的,是阿娘也讲不出的,只有在川哥的书房里,在一叠一叠的厚本子间,他才能知晓。
顾昀川眼中有笑意,他缓声道:“好。”
吉婶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她看看顾昀川又看看郑虎,脸上从茫然无措慢慢变作欢喜,她站起身,还是有些担忧:“川子,婶子知道你平日里忙,你教他……可是耽误你时辰?”
“不多耽误,我总归也是要写字的。”
“那就好。”吉婶搓了把裤缝,“这小子皮实,若是不听话、惹你不高兴了,你尽管打他,你、你若嫌手疼,就告诉我,我打他。”
顾昀川眉眼舒展,浅笑着说:“虎子在我这挺听话的。”
闻声,吉婶也跟着笑起来:“听话就好、听话就好。”
她心里百感交集,她是个粗人,家里那口子也不识字,能教给娃儿的实在不多。
她尽心尽力将两个孩子养大,让他们吃饱穿暖、端正做人,可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而今顾昀川愿意教郑虎习字,她心里感激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答谢,眼瞧着到日暮了,诚心实意道:“川子、柳哥儿,一会儿来家里吃饭吧,也叫上春梅姐和宝妹,热闹热闹。”
沈柳看去顾昀川,见男人点了头,他也跟着应声:“好。”
“那我先回去忙,等饭做好了我让虎子叫你们。”
吉婶喊上郑虎一块儿出门,又怕人不来似的回头嘱咐道:“那可说定了,来家里吃饭。”
顾昀川站起身送人,笑着点头:“说定了,来。”
正如之前顾知禧说的,哪有学生不怕先生的,郑虎不多敢和顾昀川一块儿吃饭,可人真来了,他还是欢喜,他到门口同人道别:“川哥、小柳哥,我先回了。”
顾昀川点点头,沈柳瞧着俩人,抿唇笑起来:“那待会儿见。”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日头西沉,外头起了大风,天冷下来了。
吉婶脸上漾起笑,临到出门,她到赵春梅屋子和人知会过一声,才又领着郑虎回去了。
赵春梅和顾知禧送了送人,一块儿往书房走。
门掩着,顾知禧屈起指头敲了敲:“阿哥,我和阿娘进来了。”
待里头应了声,门轻轻打开,顾知禧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人,道:“你们说好了?我瞧着婶子可高兴呢。”
沈柳笑眯眯地点头:“说好了,往后就叫虎小子来这儿写字。”
“真的呀?”顾知禧睁圆眼,看向顾昀川,又有些担心地道,“阿哥这么忙,能抽得出空吗?”
“虎小子聪明听话,倒是不用太费心力。”
赵春梅听着也高兴,顾昀川本来性子就静,腿伤了之后又不怎么出家门,一月中能有三两天见见生人已是难得。
现下郑虎过来读书写字,总归是热闹。
既说好了一会儿去郑家吃饭,赵春梅便没烧灶火,只是她还是去了趟灶房。
沈柳恰好进门,他自柴房将明儿个生火要用的柴火搬进屋,才堆到角落,正瞧见赵春梅在收拾菜篮子,他轻声问:“阿娘,要帮忙吗?”
赵春梅瞧了他一眼,忙叫人过来:“乖儿帮娘看看,这些东西成不?”
沈柳走过去,就见灶台上的小篮子里装着好些东西,前几天刚腌好的咸鸭蛋、地里才摘下来的瓜条,还有一坛子阿娘手碾的辣椒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