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穿原进山进得深,深山的路不好走,下了雨更是打滑,他不能贸然走回去,只能耐心等着雨停。
一等就等到晚上。期间果真没有别的任何人回到这里,他又几次三番试探祝神,见祝神也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便更心烦了——他就怕这个人赖着自己!
眼前的火堆快要燃尽,陆穿原添完最后一把柴,舔舔嘴唇,像是饿了。
他拿起祝神身边那包兔干,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瞥见祝神抱着膝盖对他咽口水,陆穿原嚼着肉,敷衍道:“你不能吃。”
祝神,因为之前在戚长敛的折磨下时刻警惕着,故而不肯放弃每一次进食与休息的机会,超乎寻常地能吃能睡,只是在裂吻草的影响下体格依旧日益消瘦;眼下骤然脱离禁锢,身体本该有的异常才后知后觉地显现出来了,这一天在山洞里,始终是吃什么吐什么,要没有陆穿原搭救,他就该饿死在这儿了。
所以他也不再有所企图,这会儿头脑清醒了,肢体与语言是迟缓的,心肠却渐渐明亮。
他如今孤零零一个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不知来路也没个去处,说起亲眷只想得起一个千里之外的小鱼,又浑身是伤被扔在这儿,陆穿原就是老天递给他的一根浮木,长远的先不论,就说当下,如果陆穿原甩甩手要走,那自己今晚就能被狼给叼了。
祝神冲陆穿原分外和气地笑笑,说:“您吃。”
陆穿原觑他一眼,心想:这人活过来了。
紧接着便听祝神中气不足地问:“先生贵姓啊?”
“免贵姓陆,陆穿原。”
陆穿原专心致志享用着兔子,对祝神看似不屑一顾,其实立着耳朵,没由来的,竟有些好奇接下来祝神会说什么。
祝神往他身边蹭了蹭:“陆先生——”
话音未落,外头刮起大风。
这里是一处风口,山路狭隘,两侧峭壁夹道,因此不管风大风小,只要起了,从这儿一过,都是四两拨千斤的架势,声音呼啸得仿佛能掀起千般风浪。
洞里火小,风一来就灭了。
陆穿原眼前一黑,他还没怎么的,祝神在他耳边蓦地发出一声惊叫。
他被半边身子一震,手里兔肉掉了一半,反应过来时,祝神已经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像条猿猴似的不肯下来。
“你……”陆穿原往左转,祝神在他背上跟着转;他往右转,祝神还是跟着往右转。
“哎呀!”他逮着祝神胳膊把人往下拽,“你给我下来!”
“痛!”
祝神被他扯下来了,一落地就抱着脑袋往他怀里躲:“痛!”
陆穿原扒开他的手,惊讶于自己的力气:“痛?哪痛?”
“哪都痛!”祝神蜷在他腿上,不停地往自己后背和胳膊上抓挠,“有蛇……有蛇咬我!”
“有蛇?哪有蛇?”陆穿原念及他一身都是才敷好的草药,不肯让他满脸满身的动手,“别挠了,那点药全糊手上了!”
祝神不听,双手被他攥住,就一个劲窝在他怀里发抖。
又是一阵风刮过来,祝神突然扑腾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有蛇!”
陆穿原终于觉出不对劲了。
他往祝神额头摸了一把,摸到满手的冷汗。
“药……”祝神趁他松手,翻了个身,死死抓住他的衣角,身体抖得失控,“给我药,给我药!”
一语未了,他又如活鱼般在陆穿原腿上挣扎:“痛——痛!有蛇!有蛇咬我!”
陆穿原深知这里是不可能有蛇的,祝神这是不知道吃了多久的裂吻草,硬生生给自己吃出幻觉了。
他这时也隐约明白,为什么这人脑子会像坏了似的不怎么灵光,也自以为明白,祝神被丢弃在这里的原因了——吃药吃的嘛!谁愿意平白无故养着个什么都想不起的瘾鬼呢?
摸到祝神手腕侧方一处穴道,他略施巧力往下一按,祝神吃痛闷哼一声,身体僵了僵,然后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