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当时心理负担很重,毕竟他母亲进ICU后你确实付了很大一笔钱,嗯,对他来说是很大一笔。”
“然后呢然后呢?”宋洲小心翼翼地追问,项链孝敬到姐姐的手心里。
宋恩蕙看弟弟的眼神有些怜悯,她实话实说道:“所以我叫他格局打开。你以前留学的时候和别的白富美谈恋爱,或者是在温肯和同龄女孩子处朋友,不说旅游吃饭,就是送对方的包加起来可能都比这花得多。你当时又一副追不到他就不罢休的模样,完全不讲道理,当然要拿出诚意,帮衬他家里花点钱,顺带当是给他的误工费,应该的。”
“你以前谈的那些恋爱最长的能有几星期?不超过一个月吧,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性子,恋爱前后完全是两幅面孔,一个无法平稳进入亲密关系的情绪黑洞,就只能用钱和礼物补偿,然后好聚好散。以你对高云歌的骚扰频率,我甚至建议他多从你身上捞点什么,才足以补偿务工的损失,不过看在你主动垫医疗费的份上……算了吧。”
宋恩蕙耸耸肩,看着弟弟:“你自己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宋洲:“……”
宋洲的小心脏颤抖,嘴巴也哆嗦:“你就这么不心疼你亲弟弟,你这是在纵容我当舔狗。”
“但你的姿态真的很低吗?”宋恩蕙不笑了,双目清明。
“你当时高调得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处境。你没关系,他呢?整个温州还有哪个像样的工厂敢用他,他难道以后只能待在酒吧夜场吗?”
项链她要收下,话她也要说,“你记不记也是那一年,宋宛成和售楼部的女文员好上了,咱妈怎么处理的?给那个女人一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让她回老家去。那个女人哭啊,闹啊,起先死活不同意,还说宋总跟她说的是自己已经离婚了。可是有人信吗?没有人会觉得宋宛成一个大老板在外面沾花惹草有问题,所有人都会指着脊梁骨骂那个外地来的打工女人痴人说梦,以为可以麻雀变凤凰。”
宋洲又趴到马桶边开始呕吐。
母亲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改信教的。宋恩蕙的订婚圆满结束后,夫妻俩彻底貌合神离。
宋宛成心里那叫一个窝火,没办法跟他的佛祖菩萨交代,从此只能他一个人去抢头香念allmoneybackbackhome了,那个外地女人不是他偷吃的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宋恩蕙这回也蹲到宋洲身旁。
她扶住了弟弟的额头,弟弟赌气得把她的手甩开。她再度伸手,这次弟弟几乎是挽着她的肩膀,在她怀里窸窸窣窣地抽动,缓解头痛和想要哭泣的冲动。
“其实父母都偏爱你,一直以来都是。”宋恩蕙的声音飘到很远的地方。
三年前排着队要跟她相亲的可不止敖程峰一个。她回国后就一直在另一家鞋企做线上运营,也是个和澳尔康体量相当的驰名商标,她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把这个品牌做到了TY鞋类目里的前三。后来她和敖程峰订婚就退居幕后了,怀孕生子做富太太后有几个骨干没能留住,去了山海市,如今也照样做得小有成绩。
她本科在法国念的心理学,拉康派精神分析。很小众的方向,她本应该继续深造的,但为了更早的经济独立接触到电商。
她受够了寄人篱下的微妙的窘迫,她总是无法忘记自己小时候被父亲从寄养的姑姑家接回城市里,每次上车,那个可以一直陪在父母身边的弟弟就会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
直到有一天宋宛成和林琅一起开车过来,换了一辆奔驰S450。
她和小宋洲一起坐在后座,空间宽敞的弟弟双脚可以荡起。母亲用一种无限喜悦的语气诉说这一个好消息,恩蕙再也不用住在文成山里,她们在鹿城买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大房子,她们一家四口终于可以团聚。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宋宛成笑起时眼角的皱纹,母亲说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父亲买的地皮。
“办了这么几年鞋厂,做鞋子没赚到钱,买的厂房倒是翻了好几番。”宋宛成话里话外有种膨胀的谦虚。他说,“以后你们看着吧,做实业不如搞房地产。爸爸在双屿也买了块地,马上又能盖一栋。”
“那要取名字吗!”宋恩蕙凑到两个座椅之间,托着腮帮子问父母亲,脸上也洋溢着欣喜。
她简单得以为父亲是又要开一个鞋厂,那就肯定又需要一个新名字。宋洲也加入了她的讨论,摇头晃脑地说现在温州那些招牌大的鞋厂都流行叫“什么什么尔”,意尔康,澳尔康,多尔美……
宋宛成开着车都要空出一只手伸到后面摸自己宝贝儿子的脑袋,他说就听儿子的,新公司到时候注册,也要叫“X尔X”。
宋宛成的“X尔X”只是个非常短暂的空壳公司。
以至于宋恩蕙十几年后在相亲局上遇到敖程峰,听他文质彬彬且官方地介绍澳尔康的发家史,她问的第一句实属有点阴阳怪气,你们当年火烧库存鞋后都负债累累了,怎么还有钱在文成到温州市区的国道上,连路放那么多那么大大的广告牌。
敖程峰一愣。
绝对没有人这么冒犯过他,这个口无遮拦的宋恩蕙,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爱是给出你所没有的东西。”宋恩蕙突然想到拉康的这句话。
她把那根项链放回宋洲的衣兜里,面色冷酷:“如果你还是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一套留住他的话,你不如真的去死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