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春晚,江亦深甚至能够记住每个运镜细节。
但这回他看得格外认真。今晚的每个时刻都让他无比珍惜,循环消失,从今以后的时间都是一去不复返的了。
夜里十一点半,他主动招呼老爸去小广场放炮。
和戚林家人的意外提前会面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在今晚打视频电话时,戚林没再偷偷摸摸和他静音沟通,直接把手机立在桌面上,镜头里装着满满当当三个人。
江亦深没留意到这件事,他把手机放在上衣的口袋中,专心点着鞭炮。
把关注点放在生活中,他这才发现了许多前几次循环并没有留意到的细节,比如距离他三步之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警车,车窗落下,能看到里面坐着几个警察在聊天。
小广场上形成了诡异的井然有序,有人放炮,有人抓放炮,有人喊着抓放炮的一起放炮,寒风吹过,烟花炸响,新年如约而至。
如约而至这四个字,对江亦深来说实在是很难得了。
他想起第一次循环时,原本打算给老爸一个大大的拥抱,再和戚林说新年好,只不过五次循环下来,他始终没找到机会。
小广场另一端聚着几个年轻的学生,在为零点高声倒数,漫天烟火亮如白昼,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时,江亦深转过身狠狠抱住老爸,在他背上使劲拍了几下。
江长鹏被他吓了一跳,僵着身子没动,江亦深倒是不在意他的尴尬,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都没有看屏幕,对他说了新年的第一句快乐。
万象更新,新的生活开始了。
年初一,属于除夕的沸腾渐渐沉淀下来,走在大街上商铺都落着铁门,超市里倒是人满为患,只不过打烊太早,翻涌成一片的沸水降温,小气泡分散成一团一团,热闹落入各家各户的小屋中。
初一的一日三餐都是除夕夜的剩饭,戚林吃得有点腻了,邢芸便把两道菜混在一起再炒炒,全新菜肴出炉上桌。
春节假还有好几天,但爹妈谁也没抢到返程票,只好提前一些回去。戚林的小屋是一室一厅,三个人住也确实拥挤,便决定初五就离开。
戚父显然不愿意回去,好几次旁敲侧击地怂恿戚林和他一起走,戚林只是说房子租都租了,怎么也要把二月住满才不亏。
实在没法,戚父便站在阳台上一个人生闷气,偶尔对着那朵开了花的仙人球叹气。
仙人球的花开得正盛,玫红色的花瓣,是整个小屋里最鲜艳的色彩,瞧着生机勃勃,看起来像在扬着脑袋晒太阳。
他中途还故作不经意地询问了什么时候能跟江亦深吃个饭,得到对方过于害羞可能吃不上了的答案。
戚林发现父亲对江亦深的态度始终都很难以捉摸,在最初出柜时,他对他的性取向是完全不认同,冷战的这半年中两人都没有让步,直到邢芸来这边得知他有对象后,戚父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松动。
可那天江亦深来,戚父却并没太苛刻,甚至称得上平和,还附赠了一份见面礼。
戚林没有去刨根问底,毕竟这种话问了也未必能得到答案,父亲就是那样的人,想到了什么不愿意说,猜中了说不定还要否认。
他猜大概是因为那通电话,或者是因为得知那电话是江亦深鼓励他打的。个中弯弯绕绕、自我和解,只有父亲本人才知晓了。
但无论如何,这个新年都出乎意料的圆满,是他在去年从来没有敢想过的圆满。
他坐在沙发边剥橘子,邢芸在厨房给冰箱除冰,时不时传来冰块掉落的脆响,伴随着邢芸念叨他过日子不讲究的数落。
戚林偶尔应一声,剥完橘子的手指有些擦不掉的橘黄色,他用纸巾擦了半天,拿起手机时发现微信里有一条好友申请。
没有备注姓名,他看都没看就选了拒绝。
却没想到三分钟后,这人卷土重来,验证信息写着:我是于嘉明。
这个人名着实已经淹没在循环里了,戚林才想起来,于嘉明此时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大年二十九那天,他的那几条热帖还发酵得如火如荼。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事情才过去两天,麻烦正在一波波兜头浇过来。
戚林点了通过验证。
都没等他想好开场白,于嘉明已经发了洋洋洒洒一大段话过来,占据大半个屏幕,乍一看还以为在和他深情告白,把戚林吓得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定睛瞧去,这居然是十分官方的道歉信,对当初在食堂里和邢芸说的那些话致歉。
戚林一目十行地看完,转手就截图发给江亦深看热闹。
他并没有太多情绪,顶天了是觉得好笑,死到临头了想起来忏悔,死神的钩子都砍到内裤了,他捂裆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