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殿在他音落的那一刻,陷入一片寂静。
叶光霁并未接谢微楼的话,可心里却有些惊诧。
回想起当初听闻枢玉将谢微楼囚禁在望月城的消息时,他心中第一反应便是枢玉此举实在张狂,理应将其斩杀。
可如今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对于谢微楼的私事,向来是没有兴趣去了解。况且,谢微楼既然这样说,自然是对这些事情自有定夺,根本无需自己过问。
于是,叶光霁只是将被擦拭得寒光熠熠的剑插入剑鞘。他没有看到的是,此刻谢微楼正默不作声地细细打量着他。
谢微楼并没有忘记自己写信,让叶光霁将自己带回灵境山的目的。眼见这两百年来,对方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可是眉目间往昔的温和,却早已不复从前。
谢微楼走到叶光霁身边的茶案前坐下,拿起茶壶将两盏茶杯添满,热气腾腾的茶香袅袅升起。
他先拿起一杯,轻抿一口,感受着茶水的温度在唇齿间散开,而后率先打破了月华殿中的沉默:“灵境山如今境况如何?之前我让妙音带回去的消息,你可有查明?”
叶光霁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抬眸看向谢微楼:“你所说的那种能抑制血肉生长的奇毒,素祁已然着手准备,不过需要一段时间,至于灵境山的境况——”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流落人间太久,对仙界如今的境况一无所知。”
他看着升腾而起的茶雾:“如今魔族肆意横行,不仅是下界,已经有不少小型仙门遭到灭门,而且就是近几个月的事情。那些魔物的在暗处蛰伏许久,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并不是好兆头。”
听到“灭门”两个字,谢微楼蹙起眉来,这在几百年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他思索道:“魔族不会无缘无故地现身,可查明了背后缘由,是否有人驱使?”
叶光霁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只要盛无极一日不死,那他不管现在是何形态,都是魔族的魔尊。”
谢微楼明白他的意思,那些自称是他的属下的魔族明目张胆地追杀自己,凡间又被魔物搅得不得安宁。这一系列变故,会不会意味着盛无极已然觅得重塑魔身的办法?
他念头一转,可是他们为何要追杀自己?难道只是为了给盛无极复仇?
谢微楼思忖片刻,再次开口:“之前我与盛无极彼此都元气大伤,他重伤之后便不知逃往何处。而此前追杀我的那些魔族曾声称若不将我斩杀,盛无极便无法从‘蔷薇海’中脱身。。。。。。我之前和你提及的‘蔷薇海’,你可有什么线索或头绪?”
听到这话,叶光霁微微颔首,沉声道:“这些年,我也曾听闻过一些相关传闻,不过与你所描述的内容稍有出入。”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而后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蔷薇海’并非如你想象中那般,是一片长满血蔷薇的花海,实则是一片血池。”
谢微楼一怔:“血池?”
叶光霁神情肃穆,继续详述:“传说‘蔷薇海’是一片宽广到难以想象的血池。池中血水翻涌,血池底部沉积着数之不尽的骨肉。”
“死在盛无极和他麾下魔众之手的人,无论仙凡,尸身都会被抛进这血池之中。日久天长,血液越积越多,最终形成了这般骇人的血池。”
“而历代血魔,无论身体上受过多么严重的伤,只要在蔷薇海里都能迅速复原。”
顿了顿,他道:“包括重塑身躯。”
谢微楼神色凝重,若说自己先前还有与盛无极一战的能力,可如今时过境迁,自己已然是个手无寸铁的凡人。若盛无极真的成功重塑魔身,以其往昔的实力,届时,整个世间怕是再无一人能与之抗衡。
他不由自主攥紧手指,沉声道:“绝不能让他重塑魔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光霁微微点头:“如今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等盛无极卷土重来,再设法与他决一死战;二是找到蔷薇海的位置,在他重塑魔身之前杀了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谢微楼问道:“所以,蔷薇海到底在什么地方?”
叶光霁没有即刻回应谢微楼的问题:“这些年,我暗中派遣了不少精锐弟子,乔装潜入魔域,打听此间消息。可却始终一无所获。据他们传回的情报,大部分魔族也对这‘蔷薇海’的位置一无所知。”
“‘蔷薇海’,与其说是真实存在的,倒不如说更像是存在于传说之中。”
月华殿内一时之间陷入一片安静。
谢微楼与叶光霁相对无言,唯有殿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轻轻摩挲着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
良久,叶光霁从座位上起身:“你且好好休息。”
说着,他的视线又落在谢微楼身上那身喜服上,补充道:“我让素祁过来看看,有没有能修复你灵脉的办法。”
言罢,他径直朝着月华殿门口走去。
谢微楼望着叶光霁离去的背影,知道他去做什么。今日在望月城,叶光霁也将褚凌一同带回了灵境山,只是回到灵境山后,直至此刻,他都未曾去探望过褚凌。
随着月华殿的巨大玉门再一次合上,熟悉的冷清与静谧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再度将谢微楼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