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还从外头找了人进小镇一并帮着找。
这事儿闹得动静大,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么多年以来,这对母子都不受镇上的人待见。受的母亲风骚泼辣,在这封闭的小镇上,如同一株风情的花,干的又是暗娼的营生,多少男人嘴上鄙夷又心痒,更不乏对他们唾骂的女人。
受失踪了,他妈妈像被人拿走了脊梁,不过几天,就老了许多,本就敏感的神经越发紧绷,一点门响都能让她夺门而出。
有人说,镇子就这么大,他们都翻来覆去找遍了还找不着,说不定是掉水里淹死了,隔壁镇上前几天还淹死了人。
却也不乏恶意揣测的,讲受说不定是跟别人跑了,平时就看他怪里怪气的,毕竟,有什么样的妈妈就养出什么样的儿子。
潮湿天,雨水绵密不休,巷里巷外的都关在家里,三三两两的,话越传越荒唐,透着一股子淤泥里的粘稠腐烂感。
流言传到攻耳边的时候,他厌恶地皱紧眉头,流言能杀人,受的母亲不惮别人言辞攻击她,却恨极了他们说受死了,但凡听见,总要歇斯底里地骂回去,让对方闭嘴为止。
可一回去,她整个人都像迅速枯萎了似的,坐着发愣,问攻,怎么还找不到?
攻这几天很忙,他一边找受,还要安抚受的母亲濒临崩溃的情绪,几乎彻夜不眠。
小混混家中态度强硬,警方的人去搜过,一无所获。
攻只能让他的人守在小混混家门口。
他见过小混混的父亲,亲自面对面地同他交涉。那个男人已当迟暮,还带着一身匪气,还有几分蛮横和商人的奸滑。
攻和他说,受的母亲精神状况很不稳定,非法拘禁四天并不是什么大罪,可要是闹出人命,小混混的下辈子就毁了。
小混混的父亲不为所动,只说,他儿子犯不着去绑一个妓女的儿子。
攻冷了脸色,末了,冷静地同他说起他们家的生意,正在投资的房产,方才见他脸颊抽搐了一下,有所意动。
突然,窗外轰隆一声巨响,暴雨倾盆而下。
48
短短四天,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的两只手腕磨得血肉模糊,眼里暗淡无光,黑洞洞的,当真成了个疯子似的。
小混混看着受,几乎喘不过气,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了一块浮木上,受是他的浮木,浮木快要腐烂坠落,他也要沉入水中溺亡了。
他们都会一起溺死在这片沼泽里。
小混混麻木地想,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想和受一辈子在一起。
小混混同受的妈妈说,以后娶囡囡做老婆,话都是真的,他一直这么想,他也在等受长大。他以为他们会有长长的一生。
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小混混跪坐在受面前,轻轻地抓着他的手指给他上药,药粉是白的,撒在伤口上,受依旧无动于衷。他拿绷带给他缠在腕子上的时候,受猛的缩回了手,他看着小混混,呆愣愣的,突然间拿手捂着脑袋凄厉地尖声叫了起来,细长的铁链子痛苦地震颤着。
外头风疾雨势大,失控压抑的尖叫声几乎撕心裂肺,却淹没在了噼里啪啦的雨声里。
小混混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受,抬手摩挲他的脸颊,求他,“囡囡,不要叫,嗓子要坏了,乖。”
受恍若未闻,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绷到极致,连着几日的囚禁让他仿佛成了剥光了皮毛,却堪堪留了口气的兔子,鲜血淋漓,不堪碰。受好像陷入可怕的噩梦,浑身都在疼,控制不住地发抖。
小混混的手留在他的脖子上,受的喉结小小的,尖叫得太厉害,声带都要撕裂了一般,像只苟延残喘的小动物。
他手脚都是凉的,用力抱紧受,眼眶霎时间就红了。
小混混疲惫不堪地想,算了,算了。
可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小混混说不出来,这么多年,他不甘心。
少年人动了心,最是放不下。
他不甘心。
第五天天还没亮,有人在巷子外的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
是受的母亲的。
她半夜做梦,梦见儿子在叫她。受的母亲发了疯,跌跌撞撞地冒雨跑出家门去,雨大迷人眼,她踩着了河边的软泥,泥塌了,她也掉进了水里——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