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平怫然不悦:“韩相以为吾是何人?辽国燕云十六州乃我华夏故地,历代汉家王朝莫不据此以御外虏。
“石敬瑭卖族求荣,割地称臣,虽千夫所指,不得善终,然终致我汉家剜心之痛。
“太祖天不假年,太宗功败垂成,真宗为天下黎庶,暂忍一时之气,含垢忍辱,缔澶渊之盟,换数十年边疆宁定。
“我朝方能积蓄力量,平灭西夏。可辽国知小礼而无大义,在我朝平灭西夏之际,悍然发兵撕毁盟约,围攻官家。
“每每想起此时,我恨不得生啖其肉,立时发兵直取其上京,以泄心中之愤。可稚圭,兵者乃国家大事,不可草率施为。
“钱粮匮乏,执意发兵,不过是使兵卒尸身填沟壑,天下披麻,四海戴孝罢了。”
张方平话中那些诉苦和为尊者讳的言语韩琦全不入心,他就听进去了一句话:“没钱没粮。”
可是怎么会没钱没粮呢?
他可是看过三司递交上来的年度总计的,那可是国家十年积储,李逆数十年盘剥。
仅从狄青打下灵州城因粮于敌,都没问后方要过粮食来看,把李逆曾经盘剥的发下去也尽够安抚当地百姓了。
而殿下伐夏之战打得极快,过往积储剩下的,不够打大仗,难道还不够打试探虚实的小仗吗?
干嘛非得像个地主老财似的,死捂着那一亩三分地不松口,甚至不惜和官家对着干。
是当初为了邀功请赏夸大了成果?还是下面出了纰漏对不上数?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韩琦不愿深究这个,他只是淡定地当着坏人,继续为自己递投名状。
“官家说了,三司若是查不清楚账,军中保险司和综学中的算科学子都可以帮忙。”
张方平瞬间有些慌了。
想要提升一个部门的办事效率,最好的办法不是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放出不加快速度就宰了你的威胁指令,而是告诉他我有不止一种方法把你们全部换掉。
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死亡便是无可挽回的。
而且军中保险司是出了名的凶狠,落到他们手里,不把赃款吐干净了别想得个痛快的。
可这天下的账,哪里有完全禁得起查的呢。
张方平脸色急剧变幻,最终艰难地吐出了实情:“伐辽之战的钱粮还是能够凑出来的,但比较难凑。实收多有缺额。”
韩琦听到戏肉,这才来了精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茶水温热,入口回甘,最主要的是茶香四溢。
“不知道有何难处?安道兄若有不便,我可代安道兄转奏官家。”
张方平搓搓手,脸上一派为难神情,但话很顺溜地说了出来:“韩相您相州老家的钱粮就比较难收……”
有个在朝中做次相的靠山,税难收是很正常的。
庇护他人,偷税漏税,与民争利,转移税款比较坏名声,主枝的人爱惜羽毛做得少,但总免不了有人在做,集腋成裘,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最重要的是坏了风气,大家容易有样学样,总想着天塌了有高个子的在头上顶着,导致相州的税都比较难收。
说句实话,在看清来人是韩琦时,张方平都有些怀疑官家早通过皇城司收到了消息,特意用韩琦来干这个事呢。
诚如张方平所料,韩琦在听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合着他辛苦一通,发现的第一只拦路虎居然是自己?
官家灭辽之坚决高层人所共知,敢阻拦此事者通通都得被碾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