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尹月芙像被无形的脚踹了一下,蓦地从椅子弹了起来,张皇失措。
“我听见你说的话了。”那妇人捂着心口,不可思议道,“相公,你、你是齐国的皇子?”
尹月芙扯了扯嘴角,终于从牙缝挤出真相,声音娇柔:“我是公主来着,呵呵。”
那妇人怔怔的,一步步挪向华服旖旎、倾国倾城的“丈夫”,周身腾起杀气。叶星辞和楚翊微微后仰,避其锋芒,紧张地交换眼色。
楚翊甚至屏住了呼吸。
“大骗子!”
啪,一个大耳光,糊在了公主脸上,几乎把她抽得原地转圈。之后,那妇人嘤咛一声,哭着跑开了。
“娘子,我还是我啊!做姐妹就好了嘛,我有好多漂亮衣服存在叶将军那,我们一起穿——”公主一手提裙裾,一手擦鼻血,追了出去。
“我就知道,他不是正经人!”那妇人对叶星辞颇有怨言。
“我是说,和你一起穿!”
二人的吵闹消散在风里。
一片沉寂过后,叶星辞用选材的眼光感叹:“公主的夫人手劲不小。假如,她是我这样的身高和臂展,玉川公主就变陀螺公主了。”
他看向楚翊,只见对方咬着嘴唇,表情复杂,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我知道不该笑,可是……刚才那场面……”楚翊用手指压了压嘴角,语不成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公主这回有得忙了。”叶星辞走出军帐,对传令兵道:“将我父兄都请来,有要事相商。”
父亲、二哥和四哥先后赶到。
叶星辞将尹北望坚决拒降一事说明,父兄并不惊讶。对此,每个人都有预判。
叶星辞没废话,取出一张满是褶皱的字条,“昨夜,一名已在城里潜伏一年的我方眼线,通过弹弓传递消息,说城里已停发口粮。”
楚翊环顾几人,凝重地叹道:“目前人伦尚未崩坏,若不能尽快破城,最骇人的事就要发生了。”
不必多言,谁都清楚,兆安已濒临深渊炼狱的边缘。叶四一拳砸在圈椅的扶手,又用仅剩的右手捂住额头,许久不语。
“是得尽快。”叶二侧身对父亲嘀咕,“咱家的府邸,不一定叫饥民祸害成什么样了。”
叶霖蹙眉瞪他一眼,看向叶星辞:“近几月,王爷回了顺都,你率军南攻。我们能用的攻城招数,都用了。”
叶星辞翻看近期的战报和战损情况,目光在帅案游移,拿起一张空白信笺,若有所思。
“堆土山,挖地道,凿城墙。”四哥细数已经采用的攻城手段,“兆安城墙外壁是岩石,填了无数人命,只凿出个小坑。夏、秋借洪峰引水灌,乘风纵火,动摇军心,都不顶用。十二道外城门,都是尹北望最忠心狂热的拥趸在坚守,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相对的每个瓮城里,都有四道券门,全有千斤闸。”
“大家都不惜余力,辛苦了。”说着,叶星辞竟翻出一把剪子,又将手里的信笺叠了叠,仔细裁剪。
“皇上重气节,可也不必如此固执。”二哥无奈道,“有公主殿下在,他会体面的。”
“这不叫气节,这叫癫狂。”四哥冷冷地反驳,“真有气节,就放了全城百姓,自己找个地方死去。”
“不然,想办法联系齐帝的叔叔顺王,就是有眼疾的那位。”楚翊给出可行的方案,“我在和小五成亲时见过他,是个忠厚之人。或者,联系小五的姑姑,让她劝一劝。记得你们说过,叶太妃和齐帝关系亲近。”
“是要联络一个人。”叶星辞干脆地下了决定,“不是顺王和我小姑,而是夏公公。”
“夏总管吗?”二哥不以为意地笑了,“嗐,他怎会劝降呢,他们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何况,他的名声可不好,身上一堆烂账。”
叶星辞手里仍在剪纸,坚持己见:“他身上有一种罕见的气概。他能放我一条生路,就能放全城百姓一条生路。”
“试试吧。”楚翊率先赞同,“我相信小五的判断。也许,此人真能力挽狂澜。只是,很难传话。他在宫里,我们的人进不去。”
“我有办法。”叶星辞放下剪子,展开叠起的信笺。经过裁剪,竟变作精巧的窗花。
他又拿起案头的一册书,随意翻开一页,“这是兆安围城前,新出的一部杂剧,风靡全城。只有这一个版本,宫里一定也有。我们剪出一些与书页一般大、特定图案的窗花,用来暗示其中某一章节。然后,将窗花射到城里去。守军以为城内外在密谋什么,会呈到宫中。小满拿到窗花,与指定的书页重叠。镂空的部分,就是我想对他说的话。”
说着,他将随手剪的窗花,和书页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