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母女已走出很远。一双纤弱的身影,化作秋风中两株相依为命的劲草。叶星辞叹了口气,默祝她们一切顺利。
他身旁的楚翊敛起笑意,话中暗藏机锋:“顺利的话,瑞王会从此一蹶不振,安心当个富贵闲人就好。他是皇上的亲叔叔,老太后的亲儿子。扳倒了他,就是往他们心口捅刀子,这个人不能是我。我这次出门,是巡察渡口和水运,与此事没有分毫关系。”
没错。叶星辞心里一动,这里头还有这一层。
瑞王混蛋,但在太皇太后眼里,挑破她儿子是混蛋的人,更加可恶。小皇帝聪慧,但也只有九岁,老祖母的言行态度,对他的影响举足轻重。
为什么,楚翊会想到这些?为何会说,“这个人不能是我”?他在筹谋什么?叶星辞静心揣度,后脑陡然一麻,如醍醐灌顶:“你也想当摄政王?!”
男人倏地将目光转过来。
叶星辞心脏一缩,感觉自己被一只鹰盯了一眼。傲骨嶙峋,锋芒毕露,野心与雄心交映闪动,在翱翔中睥睨万物。凶猛迅狡,善藏羽翼。
“想想,难道犯法吗?”楚翊唇角一弯。
“你想争这个摄政王,为什么不告诉我?伪君子!楚一只,一只混蛋!”叶星辞咬紧下唇,狠瞪男人一眼,双腿夹紧马肚轻咤一声,扬鞭疾驰而去。
他感到被欺骗和辜负,虽然自己藏得更深,骗得更狠。楚翊分明就是有所图谋,却不露声色,假惺惺说什么:“如果有一天,我也开始追求公主,那一定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你这个人,而非你尊贵的身份和丰厚的嫁妆。”
他曾因这句话而深深动容,原来是假的!
“别跑,听我说!”楚翊策马直追。
追了一段,他居然纵身一跃,落在叶星辞身后。重量突增,惊得雪球儿止住奔腾,扬起前蹄激烈嘶鸣。叶星辞本可以勒住缰绳,奈何被身后的男人牢牢搂着腰,像大秤砣似的坠着。最终,二人双双滚落马下,摔进路旁野草。
草叶茂盛,土地松软,倒是不太疼。叶星辞挣扎着坐起,挥起白皙而有力的拳头,怼在男人肩头,怒道:“你他娘的玩杂耍呢!”
“怎么样,我的身体是不是很好。”楚翊双手往后一撑,惬意地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
“好极了,果真吓我一跳!”叶星辞冷冷斜睨着他。
“王爷,你怎么样——”罗雨焦急地追来,楚翊摆摆手,叫他别靠近,自己有话和公主说。
楚翊坦然迎接叶星辞的视线,任由那燃烧着质疑和怨怼的目光灼烧自己的脸,轻轻地开口:“小五,我是对你隐瞒了想法。可是,在我戳破你是个宫女之前,你也没主动向我坦白啊。我们都有秘密,但这不妨碍我们互相喜欢。我对你,是真心实意。无论我是不是想成为摄政王,我的心意都不会变。”
“不,不一样。”叶星辞抱膝而坐,将气呼呼的绝色脸庞搭在膝头,嘟囔道:“你有所图,你对我的喜欢,就是掺了杂质的。如果明天真公主回来了,我又成了她的婢女,你还会想要娶我吗?你不会。你会调过头去,像之前对我一样,步步为营地去追求她。我呢?我只能当个侍妾或通房丫头。”
他翻眼吐舌,做个夸张的鬼脸,来表达愤懑。楚翊忍俊不禁,还故意学他,随之正色道:“就算真公主回来了,我也会想办法把她送走。我只和你,做结发夫妻。”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叶星辞一针见血。楚翊没说,愿不愿意为个宫女,而放弃迎娶公主这件事本身。但他说话时底气不足,因为他骗楚翊更多,更深。等对方发现他是男人,一定也会骑马逃走的。
“我没有回避。我在告诉你,我解决问题的方法。”楚翊的目光和声音都柔和极了,“我是个功利而变通的人,你和权力,我全都要。其中的区别在于,我喜欢你,不喜欢权力。但是,唯有大权在握,我才能施展手脚。争权非我意,唯愿四海平。”
良久,叶星辞点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说法。他是男扮女装的大骗子,没底气继续逼问。
他怕自己将来露相后,楚翊会揪着他领子问:兄弟,你咋好意思说,我对你的喜欢是掺了杂质的?你对我的喜欢,可是掺了个牛子啊!
叶星辞正想起身,楚翊却借着他抱膝而坐的姿态,一手勾住他膝窝,一手揽腰,轻松地将他打横抱起。
“你——放我下来——光天化日的——”叶星辞羞愤欲死,像大鲤鱼似的打挺扑腾,却并非认真抵抗。他贪恋这个怀抱,等回到顺都,就再难如此亲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