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叶星辞鼻翼翕动,旋即懊丧地连拍大腿,“他奶奶的,这间房漏雨,所以案卷都搬走了!”
“县衙虽不大,可不算后宅,也有几十间房屋,一点点找过去风险太大了。”于章远有些焦急,随手搭住叶星辞的肩膀。却被罗雨一把推开,冷声警告:“别跟公主勾肩搭背。我家王爷可以,你不可以。再让我看到一次,就不客气了。”
“我与公主自小相熟,玩惯了,方才是我失礼。”于章远抱起肩膀,反呛道:“不过,为什么王爷他可以碰公主?”
“因为我在向着他说话。”
于章远张了张嘴,无言以对。默默翻个白眼,站远了些。
叶星辞咬唇思忖片刻,忽然将手伸在半空,探测风向:“东南风。走,我们去东南角放一把火!”
县衙东南角,是一处精妙的楼阁。二层三重檐,歇山顶,似乎是宴饮待客之所。叶星辞确定了里头没人,掏出火折子吹亮,引燃所有窗纸。很快,窗棂也跟着烧起来。
昨天下过雨,窗纸发潮。火虽不大,烟却不小。浓烟借着东南风,从角落扩散至整个县衙。
“哪来这么大的烟?天啊,走水啦——走水啦——”巡夜打更的疯狂鸣锣,四处奔走。
刺耳的锣声连成一片,如丢入平湖的巨石,在夜色中炸开。很快,各处上夜的、宿在公廨房的衙役胥吏都跑来救火,后宅也涌出一众家丁丫鬟,整座县衙乱泱泱的。
三人混入人群,叶星辞略作观察,瞄见一个慌乱的年轻人,像书办笔吏一类的。他拉住对方,焦急道:“搞不好,不止一个地方起火呢!咱们快去架阁库看看,那里头全是卷宗,烧起来可了不得!”
“没错,得去看一眼!”对方顾不上去看他们是谁,提着水桶朝东跑,充当了引路人。这人穿过夹道,赶到东路的一处院落,仔细检查了西厢房,道:“没事,没看到明火,也没冒烟。”
“那就好,我们快去东南角救火吧!晚了整个楼都烧起来了,快跑!”叶星辞率先跑开,故意踉跄一下。待那提桶的年轻人超过自己之后,就退了回来。
他四下环顾,阒无人声。这里本就僻静,所有人都忙着在东南角救火,一时不会来这巡查。他急切道:“罗护卫,快开锁!”
“好一招引蛇出洞,兵书没白看。”于章远赞叹。
罗雨飞速撬开门锁,留在门口放风。叶星辞和于章远溜进真正的架阁库,吹燃火折子,穿梭于鳞次栉比的木架间。
各类卷宗归结有序,因为按照制度,每年府里都会派人来检查保管情况。在存放刑名诉讼卷宗的区域,依据昨天记下的具体案发时间,很快与杨家诉孙家一案的案卷再度碰面。
“在这,快把笔供放回去!”叶星辞抽出伪造的笔供,又从怀里掏出原始记录,物归原处,放好案卷。做完这一切,三人重新锁好房门,逃之夭夭。
叶星辞敏捷地翻上墙头,回望一眼。县衙东南角仍有火光,乘风而散的浓烟十分呛人。他想:杀人放火的恶事,我已做了一半。我可真是个坏孩子,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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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躲着巡夜的城防卫兵回到客栈,楚翊一见叶星辞,就问他是不是在哪偷着烤肉吃了,衣服头发一股烟熏火燎的味儿。
“对呀,在县衙烤肉了!”叶星辞神采飞扬,在楚翊眼前蹦跳如兔,讲述自己如何艺高胆大,用一把火找到了架阁库,顺便引开所有人,圆满完成任务。
二人在楚翊房中吃了点夜宵,叶星辞皱眉嗅着身上的烟火气,出门招呼值夜的伙计,给自己房中送洗澡水。聊了几句,叮嘱对方早睡,便回房了。
楚翊倒了杯茶,与四舅闲聊,讶异于少女的机敏和果决。将来成了亲,决不能让她困囿于琐屑家事,那会磨平她的棱角,黯淡她的锋芒。他们该一起,图谋大业。
四舅靠在床头,翘着一条腿,调笑道:“这把火,是不是也烧到你心里了,恨不得今天就是洞房花烛夜。”
“别乱讲,还是长辈呢,要自重。”楚翊心里被戳了一下,有点恼羞成怒。
不过,喜事应该不远了。他能感觉到,她心境的变化,就像目睹昙花在眼前绽放。她真诚炽热的目光,怯生生牵过来的手,都在告诉他:我心里有你。
“公主正在隔壁泡澡,你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又不是在锅里泡。”嘴上这样说,楚翊还是出门,来到隔壁。这丫头有点不拘小节,也许会忘了闩门。每次她从大堂经过,柜上有个伙计都会死死盯着她,哈喇子都要从眼睛流出来了,得提防着点。
楚翊站在门外,听见屋里有咕噜噜的水声,像是把头沉在水下吐泡泡。他无声地笑笑,轻叩房门:“尹兄弟,门闩好了吧?”
“呀,忘了。”屋里传出回应。
“你这心啊,时细时粗。慢慢洗吧,我守在外面。”
清澈的声线又飘出来,依旧与其他女子有所不同:“你说什么东西,时细时粗的?我没听清。”
“没什么。”楚翊挠了挠鬓角,“我说我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