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两个时辰前的会面中,夏小满责备了他。对方一直潜藏在附近,见他回到驿馆时身边只有于章远和宋卓,便露了面,径直跟他回房。
对待地位高于自己的人,夏小满一向温顺如羔羊。这次却罕见地冷下面孔,门刚合起,便在黑暗中用那双猫似的大眼睛直勾勾瞪过来,发出诘问:“叶小将军,你胆子也太大了!”
“不大,怎么敢顶替公主呢。”叶星辞淡淡回应,脸上浮起惭色,也知道自己这次过于任性了。他没掌灯,以免被有心人看见屋内的身影。
“如果不是在这偶遇你,我会跑到顺都去,然后扑个空。我当然可以等你,但那会耽误很多时间!你身份特殊,这不是在东宫,没人宠着你,不能再行止由心了。”夏小满摸黑坐在桌旁,给自己倒茶。那松鼠立在他肩头,从腮帮子里翻出花生吃。
“抱歉,这事我欠考虑,我做错了。”叶星辞很干脆地认错,“我实在想出来走走,太乏味、太憋闷了。”
“园子那么大,都搁不下你了?”夏小满的语气,和他在东宫训斥那些宫女太监时一模一样,尖刻犀利,如同他尖尖的下巴。
叶星辞也没惯着他,往床上一躺,声音冷冷地刺破黑暗:“夏总管,我明白你的辛苦。但我不是你手下的小太监,别这样教训我。”
沉默片刻,对方低声道歉,口吻柔和下来:“你觉得憋闷,可太子爷的处境,比你憋闷百倍千倍。公主在宫里时,她是连结着帝后和太子的纽带。公主离开后,他们就像一把没人握着的筷子,呼一下散了。你知道么,中元节那天,万岁携后宫放河灯……”
叶星辞慢慢坐起,静静听着。
听到皇上申饬太子,不顾病榻上的皇后而去看望装病的俞贵妃,他的心狠狠地揪痛,道:“我知道,俞贵妃一直想取代皇后娘娘,甚至还想让皓王取代太子。圣上是万乘之尊,一国君父,怎能,怎能单单痴迷一个女人,沉溺于经营自己的小家,这是……取乱之道。”
“还好,俞贵妃小门户出身,娘家无势,只有一个做知府的兄弟,不然会更狂妄。”夏小满摩挲着肩上的松鼠,说起此行的目的,“殿下听说,你被指婚给瑞王,叫我来帮你一起想办法,不能嫁他。”
“巧了!我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叶星辞简单讲了讲,可能与瑞王有关的兼地案,“我私自出来,另一方面也是讨厌被那老瘪三骚扰。明天,我们要去丹宇县,接着查案。然后带孙家母女回顺都告御状,由小案牵出大案。一旦瑞王涉嫌触犯国法,我立即退婚,这样又能继续拖延嫁人的时间了。”
“此番出门暗查,由宁王一手主导。他不想让你嫁给瑞王,那他也对你有意吗?”夏小满慢条斯理道。
叶星辞脸上发烫。他庆幸,此刻被黑暗包裹。如果脑袋会发光,他现在就是一个红灯笼。他从容道:“我们只是朋友。他不希望我嫁给卑鄙小人。而且,他查这些,也是出于天理公道。”
本能地,他没有将自己和楚翊之间丝丝缕缕的情愫道明。这是私事,计划之外的人生惊喜。是只能独自咀嚼的蜜糖,不可与人分享。
“每次,你说起‘我们’这两个字的时候,听起来都很开心。”夏小满啜饮茶水,表示认可,“好,就按照这个思路做下去吧,比我在路上想到的办法要好。”
叶星辞问,他想的是什么。
夏小满平静地娓娓道来:“你想办法,与瑞王的世子或别的儿子见面。勾搭对方,让他调戏你,被众人撞见,再把丑事大肆宣扬出去。你演一出自缢或投湖的戏码,以死明志,这桩婚事大概就告吹了。不过,有很大的风险,不好把控。”
“真是个好主意啊,既得不要脸,又得不要命,折腾死我了。”叶星辞冷冷地苦笑。楚翊断然不会想出这样的损招儿,因为他舍不得自己遭罪。
忽然,他心里一动,“夏公公,既然殿下不想让我嫁瑞王。那就是说,他要我嫁庆王?”
“殿下还没说。那么,叶小将军,你自己想嫁谁呢?有人选了吧?”夏小满幽幽地反问。似乎不是出于公事,而是某种私人趣味,带着莫名的戏谑。
“我想回家。”叶星辞干脆道。他感觉,夏小满乐于看见自己斡旋于楚家兄弟之间,他想不通其中的乐趣,大概和看戏差不多。
“我明白你的思乡之苦。可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发誓的。”夏小满倚在桌旁道。
“誓死效忠殿下。我会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他让我嫁谁,我就嫁谁。”叶星辞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些,“我发现,公主的嫁妆,没有传闻中多。”
“所以才叫传闻。”夏小满无奈一笑,“太子故意散播出去,好叫楚家兄弟眼红。公主私下里还把嫁妆给了太子一部分,供他与皓王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