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顶着喉咙狂跳,垂眸迈过门槛,酒菜糕点的香气扑面而来。
“玉川公主驾到——”
叶星辞双手交叠于身前,在大殿正中站定。脚下,是用桐油浸过的光亮细密的青砖。他抬眼扫视,见朱红的梁柱上有一副贺寿楹联:惟愿南辰增福寿,更祈北斗赐长年。
西首桌案后,依次坐着卢侍郎、崔统领等“娘家人”。他们根本不熟悉公主的容貌,和自己也没打过几次照面,所以叶星辞并不担心,何况自己又戴着面纱、画着浓妆。
东首头一位,是个不满十岁的华服男孩,应该就是皇太子了。其次,是个蓄着唇髭,衣着贵气,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冠上四颗硕大莹润的北珠,是个亲王。随后的男子也是亲王,年纪与其相仿,更清雅些。
他认识的宁王楚翊坐在第四位,手里攥着一把花生,慢条斯理地剥着,神情闲适,天星般的深眸含着笑意。目光相遇时,对方微微颔首。
殿上还有其他皇亲贵戚,后宫妃嫔,林林总总百十来人。密集的目光像刷子似的,洗刷着他,评判他的姿容。
每个人都在暗中惊叹,这位异国公主修长秀挺的身姿,和面纱难掩的旷世绝色。一袭红衣风骨俊俏,宛如一枝傲立枝头,正在燃烧的梅花。
不要怕,你代表着大齐的皇家体统,千万不能失仪。叶星辞缓了缓神,终于看向正中主位,自己的“夫君”,心里咯噔一惊:我的亲娘嘞!
昌帝比画中还要胖大,显得两侧的皇后和皇太后像年画上的小童子。
他坐在那,宛若一个巨球,让人担心他随时会滚下来。他身着驼色万寿袍,前襟左右各绣一条升龙,二龙戏珠般顶着一个“寿”字,下方依稀绣着“洪福齐天吉庆万年”等吉祥话。
他的脑袋,和胸前的字一样,是方形的。直接架在宽阔的肩上,把脖子压得一寸不剩。他的脸是那样的阔大,显得唇周的髭须像沙漠里一片可怜的小草。一滴汗从额角流下,还没到下巴就干了。
叶星辞心乱如麻:宁王说,我会直接留宿宫中。那今夜,他是不是会翻我的牌子?我要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那得是多广阔结实的床铺啊!不行不行,等宴会一散,老子就开始装病。
他收回震惊的目光,跪地参拜道:“大齐正原皇帝之女尹月芙,叩见陛下。”
“快免礼。”昌帝和蔼一笑,声如洪钟。他站起身,由于太胖又跌回软垫,第二次才成功立住。轰,轰,他沉重地步下御台。
他身体的厚度,导致袍服完全遮住了脚面。叶星辞根本看不见他的脚,只看见一口大缸缓缓飘了过来。
来了来了……叶星辞咬紧牙关。昌帝探出熊掌般的巨掌,呼的一下,包住他交叠身前的双手,热乎乎、汗津津。
咦呀,不要摸我啊!救命啊!
叶星辞攥紧拳头,抿住嘴唇,接着勉强扯了一下嘴角。余光中,卢侍郎的表情一言难尽,好像在说:唉,我们的金枝玉叶被拱了。
昌帝先是盯住他的眉眼,又隔着半透的面纱仔细端详,粗重的呼吸微微一滞:“公主真乃国色天香。江南之灵秀,尽集于公主一人眉宇间。这一路辛苦了,走了多少天?”
“走走停停的,五十多天。”叶星辞小声答。
“你的个子,比我想象中还要高一些。别紧张,这是家宴,都是自家人。”昌帝硬是抠开他的拳头,攥住他的手。对于他掌心的薄茧,昌帝有点诧异,但并未多疑,反而目露赞许:“看不出来,公主还爱好枪剑。”
“幼时偶尔玩一玩,不得要领。”
“朕也喜欢这些,自幼训习刀马弓箭,还曾御驾亲征。这些年发福了,不爱骑马了。”说着,昌帝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双拳大开大合,“嘿嘿哈哈”地展示了几路拳法。周身肉浪翻滚,活像大肉包子成精了。
不是不爱骑马,是骑不了。哪匹马能经得住啊,腰都压塌了,叶星辞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