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下就想问,公主是不是染了风寒?你的声音有一点低沉。”
“倒也不是风寒。”因为我是个汉子,叶星辞摸了摸自己不算突出的喉结,平静地解释,“只是长途跋涉,再加上思乡心切,胸口像有团火气似的,喉咙始终肿痛。”
“原来如此,请公主保重金体。今后,大昌就是公主的家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或招待不周之处,尽管直言。”
谁跟你是一家人?叶星辞本能地反感这样的说法,却也无从反驳。嫁鸡随鸡,嫁大缸随大缸。若公主不私逃,今后的确就是昌国的人了,她的子嗣也会姓楚。
“公主可以叫我逸之。”楚翊恭谨道。
一只,一只什么?叶星辞在等对方说完。见他沉默,楚翊问:“是在下惹公主不悦了吗?”
“本宫在等王爷说话啊,一只什么?”
楚翊哑然失笑:“哦,我的表字,逸之。”
“抱歉,实在失敬。”叶星辞很不好意思,“我以为,这是王爷的诨号。就像,一个人身手很敏捷,诨号就叫一只豹。眼力好的,叫一只鹰。”
“哈哈,公主真是有趣。”楚翊似乎在思考自己的优点,随即轻轻一撇嘴角:“可惜,我这个人一无所长,富贵闲人,一只懒猫罢了。”
“啊,放过我吧——”街边陡然响起尖叫声,一道纤弱的身影随之窜到马车边。看清对方只是个小丫头,护卫罗雨没有动手,警惕地盯着她。
女孩穿得很干净,背着扁扁的包袱,矮身一骨碌从车辕下钻过,拼命奔向对街。须臾间,就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提溜回来,先跪在车前赔礼,又被推搡进路旁一间酒店。叶星辞扫了一眼,原来是一家青楼。
“贱蹄子,小娼妇,叫你跑,老娘打死你——”
女孩的哭叫、老鸨的打骂声交杂着穿透门板,很快消失,也许是进了后院。短暂的沉寂后,街面又热闹起来。
叶星辞心下恻然,从这苦痛的人生片段,已经可以预见这姑娘沦落风尘的一生。他看向楚翊,疑问脱口而出:“不是免了两年赋税吗?这丫头明显是被卖进去的,如果百姓安居乐业,怎么还有卖儿鬻女的?”
他并无讽刺奚落之意,虽然听上去就是如此。楚翊若有所思,接着淡然一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算免税十年,照样有人揭不开锅。为官者常说天下大同,可哪有那么容易。”
叶星辞赞同道:“容易做到的事,从不被官吏挂在嘴边。”
流岩的驿馆简陋,故而车队止宿府衙。
受过知府、本地驻军将领及几个知县的跪拜,叶星辞来到后衙内宅。他坐了大半天,很想活动活动筋骨,碍于身份只好迈着矜持的小步穿过游廊。
女眷都回了娘家,庭院中道路、花草都修整过,清幽怡人。
“唰,唰……”几个丫鬟正跪在五开间的正房前,手握鬃刷,奋力刷洗已经十分洁净的台阶地面。见邻国公主、未来的皇妃驾到,她们慌忙提起水桶,垂首退跪两旁。
她们不敢直视华服逶迤的公主,而是艳羡地偷瞄子苓她们。宫女清雅的服饰和妆容,是她们所敢妄想的极限。
关好门,叶星辞立即卸下繁重的衣裳和头饰,当即在房中打了一套翻子拳,身法迅捷,虎虎生风。四个姑娘退在一旁,怔怔地看着。
片刻,叶星辞收了架势,揩去鬓角的薄汗,畅快道:“这大半天闷在车里,可憋死老子了。你们也累了吧,随便坐一坐躺一躺,甭管那么多规矩。”
卧房中所有床幔、被褥、茶具等都是崭新的。叶星辞打开柜子,翻出备用的被褥,说道:“两侧的次间、稍间加起来一共四张床,你们睡。晚上我睡中间的客厅,打地铺。”
子苓忙道:“多谢叶小将军体贴,我们两张床就足够。”
“也好。”叶星辞点点头,笑着收起被褥,“说来也怪,你们女孩子挤在一张床上,就很寻常,甚至很有美感。要是换成两个大男人,就显得怪异。”
“唉。”云苓忧心地叹息,“要是再找不到公主,叶小将军就要和昌国老皇帝睡一张床了。”
“你别吓我。”叶星辞欲哭无泪,烦恼地搓了搓脸,为自己倒了杯茶,“你们觉得,宁王起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