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算了,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曾有一面之缘罢了。”楚翊眉宇间闪过稍纵即逝的失落,随即释然一笑,“姑娘忙吧,不打扰了。”
叶星辞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楚翊只是觉得那桩湖畔旧事有趣,想找当时的“小五”聊几句。那时自己还年幼,瘦瘦小小豆芽菜似的,如今就算面对面,想必对方也认不出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晚霞如彩纱,飘荡于绚烂的天际,仿佛有神女在天河浣纱。她浣了十条纱绢,人间就匆匆过了十天。
起初,子苓、宋卓他们还时常追问公主的下落,后来就不敢问了。也不再探讨公主私逃一事,彼此间形成一种绝望的默契。华辇内外,全是心事重重、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蚂蚱们一路提心吊胆,就像用一把锈钝的刀,去割一条坠着巨斧的绳。顺都愈近,绳也愈细。到了今日此刻,就只剩岌岌可危的一丝还牵连着,吊着那终将落在每人头上的巨斧。
“天塌下来,先砸我这个儿高的。”领头蚂蚱叶星辞常这样安慰大家。他已经做好替公主入宫的心理准备,并计划装病,来避免与老皇帝接触。
至于公主……若她铁心远走高飞,这段时间足够她翻越衡连山西脉,随商队经沙漠逃到西域小国,从此一去不回。
“公主,再有一个时辰,就抵达顺都了。”楚翊顿了一顿,轻声道:“公主累了吗?”
“嗯?”叶星辞回过神,将脸转向窗外。春风从田野间滚过,钻进车内,他抚了抚飘动的面纱,“不好意思,本宫是有点乏了。”
官道两旁,是北方辽阔的田野风光。及膝的麦苗随风起舞,碧波翻滚,一浪一浪荡向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
麦浪中,农户们有的在卖力锄草,有的蹲坐在田埂歇晌吃饭,就着瓦罐里的汤水啃面饼。
“他们怎么不回家吃?”叶星辞随口聊道。
“这样省时省力。”楚翊解释,“家里的女人或孩子把饭送来,直接在田边吃了,能趁着天黑前多干活。”
所谓解甲归田,战时披甲,平时种田。叶星辞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些黝黑的面容,他们很可能都上过战场,可脸上并无杀气,和大齐的农民没什么两样。
他原以为,他们会更凶恶一些。
“这一带的百顷土地,是我的封地,有水田有旱田,平时由田庄打理。在田里割草的,都是我的佃农。”楚翊的右手在空中画了半圈,“昨日路过的,是我兄长瑞王的田产,比我的多一倍。”
叶星辞知道他不是炫耀,而是纯粹的介绍,陪自己聊天解闷儿,以解思乡之苦。对于皇族来讲,一百顷田地实在有点寒酸,何况并不肥沃。太子的兄弟皓王封亲王时,获赏一千顷良田,创开国以来封赏之最。
这些天,楚翊从未乘过车,终日骑马相随。他说,皇兄想让公主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每晚,他都派人送润喉汤,十多天无一间断。
不过,烹制润喉汤并不耽误他眠花宿柳,十多天无一间断。对此,叶星辞很是不屑。宋卓和司贤他们却很佩服,说他身子硬朗,怪不得能顶得动大马车。
对于宁王的风流,迎亲的随行官员并不奇怪。子苓和云苓听他们私下议论,宁王府中有二三十个美貌侍妾,好不容易出门一次,肯定也要尝尝野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