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才看不出对面在摆谱。
生气和发泄只会白浪费精力,对推进工作没有半点帮助。最重要的是把事情做完,低头也好奉承也罢,都没有关系,都只是完成任务的手段。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餐厅,我先帮你预……”谢可颂起身,一边打字,一边朝摁下门把手。
相邻两扇会议室的门同时开启。
空间好像被区隔成泾渭分明的两块。谢可颂这边灰暗沉闷,而对面轻松、活泼,像盛满阳光的玻璃盒。
“谢谢你今天过来。”隔壁,葛洛莉娅把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送出门,笑容可掬,“那面试就到此结束啦,三个工作日内我们会给你回复的。”
参加展游的面试甚至没有着装要求,年轻人穿了一条印有摇滚巨星头像的T恤,自信而幽默:“跟展总聊天收获很多,我赚大啦。别送别送,我自己乘电梯下去。”
那个年轻的应届生从谢可颂面前路过,手里提着一个印有ythLOGO的纸袋,行走间露出其中礼物盒的一角。
谢可颂知道那是什么,yth的面试伴手礼,一套微缩yth大楼的乐高玩具,拼完可以当笔筒,他也有,就摆在办公桌的角上。三年前谢可颂来yth面试的时候,葛洛莉娅亲自发给他的。
地产起薪高,专业限制宽松,投简历的人趋之若鹜。可是这个行业工作强度过高,同事鱼龙混杂,世故复杂,又留不住人。
当年连同谢可颂在内,同期二十多个营销管培生,如今坚持下来的,只剩他一个。
谢可颂家庭条件尚可,不那么拮据,也并非没想过换个工作,只是性格比较刚硬。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对自己要求很高,不愿意一遇上困难就打退堂鼓。
三年后,微薄的成就感退去,这份努力除了证明他能把烂摊子收拾好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上班太久,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工作。工作的目的是为了赚钱,不要在工作中寻找意义,差不多得了,想太多会变得痛苦。
可是一天只有24小时,如果人用10个小时待在办公室,剩下14个小时都在修补工作造成的伤痛,总该问一句“为什么”吧?就算问一句“为什么”也不该遭人非难吧?
耳道嗡嗡,仿佛能听到细胞游动的巨大声噪。三年间工作的片段从谢可颂脑内闪过,如老旧影片快速播放,最后定格于今天早晨。
他吃掉展游给他的巧克力,然后看完了那个视频。
——LEGO是丹麦语LEGGODT的缩写。
谢可颂倒退几步,“唰”地旋身,朝打印机的方向快速走去。逆着结伴去食堂的人流,他匆匆忙忙,无意间搡到几个人,低声呢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
——意思是PLAYWELL,玩得开心。
机械运作,打印机吐出四张温热的A4纸,是谢可颂双休日改好的简历,一式两份。他小跑回到那间会议室前。玻璃门后影影绰绰,人还在。
谢可颂整理呼吸,敲了敲门。
“请进。”是展游。
会议室开阔,圆桌下倒着几袋多准备的的伴手礼,乐高配件垒成一堆。
展游余光瞥见来人,没仔细看,垂着头,继续把写满笔记的简历塞进文件夹,心不在焉道:“小谢?找葛洛莉娅吗?”
葛洛莉娅正重新把会议桌上的乌龙茶摆成三角形:“什么事呀?”
手心出了汗,纸张被捏得很皱。谢可颂浑然不觉,一步步走到展游面前。
谢可颂喘着气:“我试试。”
“试试?”展游与谢可颂视线相交,想到什么,笑起来,“早上给你的巧克力吗?味道怎么样。”
“巧、不是、我……”
紧绷的心弦瞬间放松,胸口淤积多日的怨气如同没扎牢的气球那样瘪下去,甚至发出滑稽的泄气音。
谢可颂莫名其妙笑了一声,把简历拍到展游胸前。
“我是来面试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