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将门轻轻掩上。
总经理办公室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以前属于展游的办公室。
他要去那里休息一下。
展游沿着这条路走,笔直地走,很慢很慢地走。
他的身体好像有个开关,工作时无坚不摧,刀枪不入,一旦进入休息模式,五感才迟钝地开始运作。他闻到了冷空气的味道,还有太阳的温暖。
所有人的错误都是展游的错误,所有人的责任都是展游的责任。
展游是海潮来时最顶端的那一片浪花,以摧枯拉朽之势翻涌而起,仿佛能席卷、吞并一切。可等到落地时,他又是承受冲击最多的那个。
不过,至少在想到谢可颂时,展游短暂地重新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啊,对了,小谢之前还说要跟父母一起看签约仪式的直播的,这可怎么办,有点丢脸了。展游不着边际地想,不知道伯父伯母还愿不愿意请他到家里吃顿饭。
展游多想跟谢可颂在一起生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探戈,伦敦的玩具店,杜维埃的帆船……种种关于未来的美好的图景碎成玻璃片,撒在地上,被展游踩在脚下。
他跟谢可颂该怎么办呢,到底还要忙多久,才有时间跟谢可颂坐下来,好好把话说开呢。还是就像现在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起工作,然后目睹爱意渐渐被时间抹平。
展游那么爱谢可颂,但此刻却跟逃避似的,祈祷对方什么都不知道,便可以不用担忧,安心休息。
他甚至不敢给谢可颂打电话,他怕谢可颂听出什么来。于是,展游感觉自己的心离谢可颂又远了一点。
爱可真重啊,比工作更像负担,沉甸甸地压在身体里。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放手。
展游苦笑一声,硬挺的脊背渐渐垮了下去,越走越慢。
冬日阳光透过彩窗,拂在展游身上,将他的轮廓镶出一条泛着金光的边。
面前是陈旧的门板,展游徐徐停住脚步。他稍稍抬起下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庞被晒得发白。
气氛安静,彩窗瑰丽,四周宛若一座肃穆的教堂。展游孤独地伫立在原地,表情冷漠,如同一个睥睨众生的上帝雕塑。
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展游将灵魂抽离出来,居高临下地、不带任何感情地、冷酷且客观地评估自己的状态。
“好累啊。”他自言自语道。
“滴”一声,门被工牌打开。
时隔多年,展游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
*
总经理办公室。
柏继臣等人聚在一起各自忙手头上的工作。
“老板他……”柳白桃看了眼门的方向,担心道,“没事吧?”
“没事,这才到哪儿。”柏继臣拔开钢笔笔帽,淡定评价,“不算展游摔得最惨的一次。”
“确实如此。”杜成明反应过来,“事情总比十年前好多了。”
“十年前……”柳青山回忆道,“哦,我都差点忘了。”
“嗯。”柏继臣看向她,“你刚刚不是问我要赔的那一亿是什么钱吗,就是十年前……”
话到一半,总经理办公室的会客室外传来敲门声。
众人停止交谈。
“请进。”柏继臣说。
谢可颂推门而入。
他身上夹着寒冬的冷意,大口喘气,把从办公室带上来的新流程书放到柏继臣桌上,随后慢慢扫过所有人的脸。
“展游呢?”谢可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