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姑姑缩在床上,闭上眼摇了摇头,“累啊,累。”
“那你还让我拿着南瓜酥……”赵平看了看监测仪,从零星几个能明白的数字上来看,姑姑的血压高了不少。
姑姑似乎很快就入睡了,瘪着嘴角不搭赵平的话。
赵平捏着已经凉透了的一包南瓜酥也没个地方放下,在医院的大厅逛了一圈,从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瓶咖啡,打开喝一口,一股香油味儿,闷得让人反胃。
这季节里,半夜送来医院的,不是老年人就是喝大酒的,哪一种都比姑姑的情况严重,急诊当然是紧着严重的来,赵平守着睡着的姑姑,熬到了三点,心内的医生终于腾出手来,赶过来瞅一眼。
“什么情况?”来的医生不是林医生,眉眼看着还很年轻,带着口罩,盯着仪器上的数据问赵平。
这病姑姑也得了许多年,赵平几乎能不打磕巴地把姑姑的既往病史和各种症状出现的时间都背出来。
只是这个医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耳熟,赵平想,也许是以前来医院的时候碰见过。
“记得很清楚啊?是患者的儿子?”医生看了赵平一眼,眉毛挑了一下。
这一下让赵平觉得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赵平品出了一丝玩味和挑衅。
“不是,我是病人的侄儿,病人的直系亲属不在国内,”赵平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上个月林医生说可以安排住院,我想问一下,我姑姑这个情况,什么时候能住院?”
“住院啊?”医生放下了床头的记事板,抱着胳膊,盯着赵平的眼睛,“林主任说了住院那就住呗,按流程走,明天早上吧?”
“那今天晚上……就这么让人在急诊睡吗?”赵平看了看五步开外还在“哐哐”砸胸的心肺复苏机,七步开外吐得“嗷嗷”叫的醉酒大叔,上手轻轻拉了一下医生的袖子,恳切地看着他唯一漏在口罩外头的眼睛,“她这样休息不好,我怕加重病情。”
“那怎么办?”医生的手也不挣开,那双眼睛直接地迎着赵平的目光,“要不我给叫你姑姑叫醒问问诊?要挪住院部我至少得开个单子啊?”
赵平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从头一天早上六点半到现在,赵平一下也没合过眼,这时候眼珠就像进了沙子一样,干涩酸胀,大约也有了血丝,赵平抬手揉了揉眼角。
“哟?要哭了呀?”医生就这么弯腰偏头,凑近了赵平的脸,非常不礼貌地,直勾勾盯他的眼睛,“不至于吧?”
太近了,赵平能听见掩在口罩下带了笑意的呼吸声。
“……什么?”赵平震惊地抬头,疑惑地瞪着医生那双促狭地眼睛。
“您……”赵平迅速垂眼看了看医生胸口别的名牌。
——展宇——
并不是赵平熟悉的名字,赵平往后退了小半步,腿后抵上了病床边儿,冷冷地问,“请问我们认识吗?”
“不知道啊?你觉得认识吗?”这个叫展宇的医生偏头看着赵平,抬手起来,用食指勾着脸颊侧面口罩的松紧带,轻轻拉开一弹。
机器“哐哐”砸响在赵平的耳膜上,那张鼻梁很高的脸在赵平眼前一闪而过。
脸颊上还有三条没消下去的红印子。
赵平脑子里“嗡”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病床上。
“哎哟哟……”床上躺着的姑姑悠悠醒了过来,“谁……坐我手了……哎哟哟……”
赵平咬着后槽牙,又撑着床沿站直了。
面前的人还像恶作剧一样的,一寸也不让开,就这么让赵平站起来跟自己脸对脸,而身后的姑姑,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