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孟极本就是赤虚族,从前赤虚族掌管四时秩序,孟极更有心机手段。
而至于他的功过,他当年为负芒助纣为虐,是死罪,关键时刻诛杀负芒,却又有功,大抵便算是死罪可饶吧。
如今他若真能令多年来相互纷争不断的众妖族臣服,能给妖界带来安定和平,倒也不失为功德一件。
只是到了妖界,见到妖王,天酒却吃了好大一惊。
妖王不是孟极,而是应缇。
不再是从前那颗敏感自卑的祝余草,应缇从高处走下,一身缥色华袍曳地,徐徐走来,从容且游刃有余。
她妆容精致,脸上的笑容也是,不再是小心的讨好的,而是游刃有余。只是虽则游刃有余,却又少了几分真心。
“恭迎神君,恭迎天酒殿下。”应缇周到地行礼。
天酒没想到十年不见,应缇变化如此大,转头看向竺宴,竺宴却仿佛毫不惊讶,只是问了一句:“孟极呢?”
他问孟极,不是惊讶于孟极不是妖王,而是在问应缇,她如何处置的孟极。
应缇淡道:“他自愿将一身灵力悉数给我,灵力耗竭,如今已入轮回了吧。”
应缇顿了顿,又道:“赤虚族从前掌管四时秩序,即使入轮回也能有办法知晓前世今生,只是他如今灵力尽丧,灵根也毁,以后便再无此本事了。从今往后,世间永无孟极。”
这样的应缇着实陌生,天酒怔怔望着她。
她从前不理解应缇的胆小怯懦,如今不懂她的狠心果断。
孟极纵然曾负过她,虽然他其后那般艰难弥补,她自然可以不原谅他,可以与他相忘于江湖。但假意与他相爱,与他成婚,最终却夺尽他灵力、灵根、甚至性命,真的至于此吗?
应缇轻轻看向天酒:“还记得当日一别,我曾对殿下说过的话吗?你生来高贵,先有尊后,后有神君,爱你护你,自不懂你与我之间,从来殊途。即便今日我重新修炼,也断不会是你以为的仙途,来日再见,应缇只更加不配与你站在一处。殿下当日不懂我在说什么,如今懂得了吗?”
天酒说不出话来,半晌,轻声问:“我曾一路见证你如何爱他,如今亲手杀他,你可会心痛?”
应缇摇头,坦然道:“不会。”
天酒轻轻蹙眉:“我无法理解。”
应缇道:“殿下自然无法理解,神君的爱是付出,斳渊君的爱是成全,你自然不会杀他们,可孟极的爱不是这样的,他的爱是伤害。我从前爱他,是真。在他甚至不知我是谁、不知道我的名字时,我便为他苦守汤谷百年,只为替他求一株扶桑木;他被囚禁神域荒岛六十年,我亦委身陪伴,无怨无悔。”
“他爱我吗?也是爱的吧,不能说不爱。只是他的爱不是神君的付出,更不是斳渊君的成全,而是伤害。他伤我真心,又杀慕唯。我从前也以为那是真心,是爱。怎么不是呢?至少,他也是在为了我费尽心机、耗尽所有在做这一切,即使他杀了慕唯,也是为了夺回我。直到我在槐安图中,亲眼见到神君为你付出一切,在斳渊君的元神之中,看到斳渊君的放手成全,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应缇安静地看着天酒:“爱是付出,是成全,从来不是伤害。”
应缇轻叹:“世间女子总是一厢情愿美化男子带给她们的伤害,为他们找理由,甚至自我感动。可其实伤害就是伤害,伤害就是不爱,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失我者永失。”
“如今他既说对我真心,愿为我付出一切,那我便成全他。我要他一身灵力,而他永入轮回,我们也算各取所需。”
大结局
应缇就站在她面前,离她很近,可是天酒却觉得这一刻的应缇很远。
她是应缇,却已不是应缇。
天酒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大周皇宫,应缇即将回家待嫁,她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应缇说:今日一别,怕是不会再见了。
原来,与其说那一日的应缇是在同她告别,不如说,应缇是在同自己告别,同从前那个弱小又敏感、天真又柔软的应缇道别。
连同她问她要那的一截扶桑木,也是在祭奠即将彻底消失的从前的应缇,那个会傻傻守在汤谷外百年、只为替心上人求一截扶桑木的应缇。
自此以后,应缇再不是应缇。
说不上来应缇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不好。
她变得强大了,却也同时变得冷硬了。她变得心狠,却也同时学会了保护自己。
孟极的真心未必可靠,或许矢志不渝,或许也不过是千年前重演,昙花一现,过眼云烟,谁说得准呢?但孟极的力量定然可靠,靠力量得来的权势也可靠。所以她弃t?了孟极的真心,拿走了孟极的灵力,来到妖界,降服众妖,成了妖王。
天酒未曾经历过应缇所经历的苦,不敢对应缇的选择置评,只是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大周皇宫内,那个每日清晨进宫替心爱女子送鲜花酥饼的三殿下。
清晨,少年,玩世不恭的笑。
想起那一日孟极求她,让他做应缇的师父,让他引应缇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