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楚道:“你说实话,我不为难你。一盆花而已,我再种就是。你要撒谎,这个家就容不下你。你另谋高就。”
小厮一回合都没坚持,立即倒豆子,叭叭叭发言,把乌平之卖了个干干净净。
“是乌大人弄的,乌大人前天赏花,发现这里有一盆葱花!他仔细看了又看,还把我们叫到前院去问话,采买花种的管事都被盘问了好几遍,都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他怕你看见葱花不高兴,就悄悄把那盆葱花收走了,这不,您瞧瞧,这些水仙开得多好啊!”
洪楚:“……”
果然是他。
以赏花的喜好来说,洪楚最爱菊,其次是兰,然后牡丹。再往下,就是些细碎的喜好,会去欣赏,却没费心研究怎样侍弄。
水仙不是他喜欢的花种,但他最爱在水仙堆里放几盆葱花摆着。他在洪家的时候就爱这样,看他们一本正经的赏葱花,都会暗自发笑。
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洪楚往前想想,都不记得是哪一次,他们一帮小辈,被各自父亲带去前厅,听他们议事,听掌柜们和管事们提出问题、商讨。
有人说他就像是混进水仙花堆里的葱苗,乍看一样,闻一闻就知道差别。尤其是盛开的季节,他就无所遁形。
那年,小小的洪楚从这段话里品出了很多意思。
小哥儿会佩戴香囊,身上总是香香的,和男人们不同。
他也知道“盛开的季节”的是什么,是他们成年接管家业的时候。他再怎么像“水仙”,也不是水仙。别人管家业,他要嫁人。
这一段比喻,真是神了。
过去很多年,洪楚见到说这话的亲戚,都会多看他两眼。
他已经不会为这种评价而生气了,习惯却延续了下来。
他跟小厮说:“你去找一盆葱花来,把中间那盆换了。”
小厮不懂,但小厮照做。
等傍晚,乌平之回家了,洪楚让他先去赏花。
家里没有请花匠,都是洪楚一盆盆侍弄的,乌平之给足了面子,早起出门,晚上回家,都要在院子里逛逛,吟诗几句。
分明是很刻意的行为,因他语气足够真诚,每回说的话都不一样,间或聊两句新鲜事,就会让洪楚特别高兴。
今天,乌平之听他说赏花,自然后退一步,官服都没脱下,先到庭院转转。洪楚双手负在身后,跟在他身边,看他一朵朵看,一盆盆评,时不时用手掌扇风,轻轻嗅闻,眼看距离葱花近了,洪楚先弯唇笑了。
乌平之只见他笑,一不注意,就闻到了葱味。他表情僵了下,若无其事继续夸。
洪楚在他去看兰花之前,问他:“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水仙长得有点不一样?”
乌平之很认真地说:“发现了,有的开花了,有的没有。”
洪楚继续问:“为什么会这样?”
乌平之心想,当然是有人偷懒,没把他吩咐好的事情办好。距离他发现这盆葱花已经第三天了,为什么还没换走!
他说:“可能是它还小,你再等等,它明天就开花了。”
洪楚手上还捏着信件,指腹的触感,让他的心不安,没过度逗乌平之,适时给了答案。
“乌大人,这是一盆葱花,我刻意种的。如果不是蒜味大,我会选择种一盆大蒜苗在这里。”
乌平之深深的懂了。他太聪明了,一联想水仙和葱苗蒜苗的样子,就会想到男人堆里的洪楚。于是又深深的心疼了。
趁着他情绪上头,洪楚把书信递给他,语气轻淡。
“我爹写来的,你看看?”
洪楚的爹,就是乌平之的岳父。
他迫不及待,快速拆了信件,怕府城洪家出了什么事——据他所知,洪楚一直没有收到过回信。
看完信件,乌平之又愣了下,回头看洪楚,“你看了吗?爹说帮我打点好了,我们可能会去京城。”
洪楚点头,“嗯,不知道他找了谁。”
乌平之又觉得他可爱。洪楚是会装糊涂的,对于一些不确定的事,会做出模棱两可的答复。在能不能去京城的问题上,他选择了另一个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