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京城,犹有积雪。
陆杨今年雅致了一回,带着两只小包子,捞上懒洋洋的谢岩,取了点梅花上的新雪煮茶喝。
他嘴巴不挑,只觉得茶水清香。谢岩就教他们品茶,两只小包子尤其喜欢。他们认为这是很“公子”的行为。具体什么是公子,他们其实不知道。都是跟师兄弟们学来的词。
年前,他们收到消息,乌平之会升调回京城,陆杨便多存了一坛雪,等着他们回来,再煮一回新茶。
年底时,乌家就有人来京,递了拜帖,说看好了几处宅院,请陆杨再帮忙掌掌眼,定下房屋住处,先修缮洒扫,等他们到了,直接入住。
这是信任他,陆杨应下了。
刚过元宵,宅子就收拾好了。过了正月二十三,陆杨让人洒扫了一回。
算着日子,该是正月底到的,眼看着二月了,还没见着人,他又让谢岩去打听打听。
谢岩直接去吏部问的。乌平之是来上任的,有日子期限,遇上事情要推迟,要先给吏部说明情况。
来得巧,正赶上乌平之来述职。两人猛然碰见,互相都愣了下。
他们已经五年多没见,今年是第六个年头。
谢岩在官场上泡着,人没了往日的稚气懵懂,常常装冷漠、装威仪,真让他装出了样子,乍一看,很能唬人。眉宇间尽是疏冷,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
乌平之在雁塘县待着,人比从前沉稳,也黑瘦了些,双目炯炯有神,身板硬,腰背直,站那里就像一条凌霜的乌木,内敛又厚重。
谢岩一开口,刚升起的陌生感就消散了。
他说乌平之:“你怎么黑成这样了?还好我记性好,不然谁认得出来你!”
乌平之一听,也放松了下来。
他说谢岩:“我还没说你,刚还说这是哪位大人,走路都带风,威风得很!”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
像乌平之这种从小县城升上来的小官,在吏部就是干候着的命,且有得等。谢岩领着他跑一圈,这事那事都好办了。
乌平之连声赞叹,“你混得不错啊,让我刮目相看。”
谢岩当即得意了,笑道:“因为我是‘长舌头’,他们给我办得不好,我就到处说。”
这样办事,他还得意。乌平之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两人相视一笑,哈哈哈出门去。
谢岩说:“你别瞧不上我,谁让他们都要脸的?这是我师父教我的,文人要脸,怕碎嘴子,还怕这个碎嘴子有个硬笔杆子。我不光说,我还要写。耳朵忘记了,文章要传出去,让他们再也不敢怠慢我。”
乌平之很欣赏他。这一阵聊完,几年间,通过信件联络的感情,又猛地激碰到一起。他还是佩服谢岩,很少有读书人像谢岩这样赤诚。
他说:“我以前也要脸,这些年在雁塘县办差,慢慢发现脸最没用。偶尔要一要脸,都是为着办事方便。比如有个事,我可以趁怒把源头掐了。其实这个事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
两人又笑哈哈,一路走着出了吏部。谢岩回头望了一眼,跟他说:“改天我再带你来串门,这里有几个人很好欺负,我挺爱跟他们说话的。”
信件寥寥几笔,写不完京城的生活趣事。乌平之愈发好奇谢岩这几年在京城、在官场,都是怎么跟人相处的。
从前交友,谢岩的朋友一个巴掌都能数完。现在到了一个衙门,这这那那的认得不少人,还能介绍给乌平之认识。
这番话,也让乌平之想到在府城时,他去吃谢岩的生辰酒。那次也是谢岩介绍朋友给他认识。他的成长,真是让人惊叹。
谢岩说:“我跟人相处,没那么复杂,他们爱想那么多,就让他们去想。我反正懒得琢磨,有事就喊哥。大哥不行就喊二哥。”
大哥是不能不行的,所以谢岩在京城待得很快乐。
乌平之听着,赶路的疲惫都没了,也有些快乐。
述职完毕,他能先回家。
他来京的日子晚了几天,进城后,就和洪楚分开走。洪楚先回家放行李,让他爹一起过去,先落脚歇息。他要晚一步。
谢岩还在礼部当差,平常事务不多,能在外头晃荡晃荡。他领乌平之回家去,跟他说房子的事。
“你家管事找了几处房子,净之看过,选了一处和我们家离得近的,走路就两盏茶的功夫。大小差不多,前屋后院都规整着,还有处小花园。净之说你家夫郎爱种花,这个花园不错。花园没大改,只修了修屋子,家具什么的,都是屋子里有的,坏的换了,好的留下了。你们住进去后,再看要什么样的,自己慢慢换掉。我给你们弄了两幅字画来,一幅挂着赏鉴,一幅挂着当‘虎皮’。你懂的,在京城,就要看你上面有什么人。喜不喜欢的,不重要。”
乌平之叫他“谢油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