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吊梢的长眼看着他,眼珠子黑漆漆的,倒映出河里这条唯一的小丑鱼。
“我又要闭关了。”它说,“昨夜祭司发现我腕上伤口,今日便要我回去闭关,无令不得出。”
墨子玉微怔,而后道:“哦。”
他们又无言待了一会,九尾便要走。
墨子玉没说什么,只随它去。
去了几步,他在背后叫住它:“小白。”
九尾脚步一顿,转过头望向河里。
“……小白。”墨子玉又叫,叫得支支吾吾的,叫得别扭,“以后……我叫你小白。”
他知道它是青丘帝星,而青丘帝星自古以来,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拥有的。
谁在那个位置上,谁就是九尾。
九尾原本垂在地上的尾巴疏忽翘起来,它咧开嘴,眼睛笑成一条缝往回跑,离变成狗就差伸条舌头。跑到岸边差点刹不住脚,它想用爪子摸摸墨子玉,被躲开后也不恼,厚着脸皮拿鼻子去蹭,蹭得墨子玉在水里翻了几个滚,翻得他恼羞成怒地冲它咆哮:“快点滚!”
小白笑眯眯的,又伸出爪子摸摸墨子玉:“小白很快就回来。”
墨子玉看它跑远,便要游回水底,岂料还没掉头,一股莫名的威压直逼天灵。
它向上看去,来者一身素色锦袍,庄重华贵,头戴冕冠,眉目凌厉,腰间悬一玉牌,上书名讳官职。
青丘大祭司。
那时的墨子玉饶是再有锋芒,也不过是条尚未修成人形的鱼,哪里打得过这位修为已至化境的狐仙。
对方像看蝼蚁一样注视着他,半晌,拂袖而去。
只不过她这轻轻一挥手,墨子玉就沉入河底,被镇压了整整三年,期间纹丝未动,毫无反抗之力。
那三年墨子玉来来回回都想着大祭司离开时留给他的话:
“我青丘堂堂帝星……云泥相交,你也配。”
三年后那位“堂堂帝星”出关,果真没有找他。
墨子玉又过上一条鱼霸占一条河的日子,只不过脾气更暴躁些,面目更丑恶些,谁敢来打扰他,脖子都给人咬断气。
那晚他在河底睡得正香,又被一阵狐狸叫扰了清梦。
他正要上去看看又是哪个不知好歹的送上门来给自己磨牙,游近水面,方觉这回来的似是眼熟。
小白就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一身污浊不堪,肚子上还有几块地方磕掉了皮,跟逃难来的一样。
它双目熠熠等着墨子玉过去,好不容易看到慢慢靠近的小鱼了,便开口:“祭司不准我出……”
话没说完,被蹦出来的墨子玉咬住爪腕,就在三年前同样的位置。
小白忍着痛,断断续续解释:“祭司不许我出来……我不是故意……”
墨子玉嘴里尝到血腥味,便松了口,悠哉悠哉往回游。
“故不故意与我何干。”他打了个呵欠,“堂堂青丘帝星,何必来我这里找不痛快。”
这次他游到深处,往回看了一眼。
小白蹲坐在岸边,耳朵和眼睛都低垂下去,长长呜咽一声,埋着头舔了舔他才咬过的伤口。
不像狐狸,像蔫巴的落水狗。
墨子玉在暗处看了它一夜,小白不肯离开,他也不肯露面。
又是大半日过去,他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打算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