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尸战场的族人,他们当中有许多在临死前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大部分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就猝不及防被夺走了性命。直到法力枯竭,回归本源,他们的元灵一道一道奔赴回玉珑雪山上的定风梧下长眠,所有神族战士在血色天光下才如梦方醒——凤凰被灭族了。
而那股神秘的力量,在杀死战场上辽玥所有的同族后,便悄然消失。
他那时站在母神生产的房门外,听见辽茵呱呱落地的干嚎,听见族人以死祭天的啼叫,还有母神绝望悲愤的泣血之声。
在神族凯旋的那个夜晚,也是魔族同凤凰一起灭族的那个夜晚,辽玥的母神于深夜独自走到丹穴山下的琉璃火池,纵身一跃,再也没飞出来过。
当晚他守在摇篮中睡得香甜的辽茵身旁,看见窗外夜空里,朝玉珑雪山方向一闪而过的那道赤金流光,愣了愣,随即奔出门外,发了疯地往那道流光消失的方向追去,拼命追,一直追,追到丹穴山脚,追到他再也看不见那道流光。
他停下,停在一朵只会在丹穴山绽放的小白花旁边,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跑出一脚的血。
辽玥对着远处看不见的玉珑雪山,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站就是一宿。
天亮了,他想起躺在襁褓中的妹妹,又独自安静地走回去。
此后他除了照顾辽茵,便是泡在神界的万物阁,企图于浩如烟海的书库里找到一点关于那股神秘力量的蛛丝马迹。
起先他以为那股力量是天道,可洪荒记里说,天道大公,主无为而治,在它眼中六界倾覆是顺理成章的事,它对每个会元里界与界之间的增长消亡从不妄加干预。
他便一个会元一个会元地找,找了几百年。只要记录在册的会元史他都翻了个遍,终于从诸多史册中慢慢找到了一些规律。
那股力量,或许只属于他们这个会元。
他渐渐发现,自己族人的陨灭绝非偶然,而是自这个会元六界开辟起,就有什么东西在维持着六界的秩序。
这股力量不允许任何上古族群的灭绝,一旦出现势头,它便立刻加以阻止,轻则对行动者发出警告,重则……
便是送凤凰一族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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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黑衣人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拉回辽玥的神思,当下四顾,他们一行人竟被带到外面大街上了。
黑衣人提着灯,指向他们面前一处铺子:“敲门就行,里面人开门看你们戴着面具就会放你们进去。”
末了又提醒道:“对开门的人尊重点。”
语毕也不跟他们废话,把手里的烛火一吹,灯灭人走,原地消失。
这铺子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是今晚凭空挤在它左右两间门铺中的。
莫长生在最前面,便上去轻轻敲了敲门,少顷,果真有个长得十分精致秀气的白面少年从里开了门。
辽玥蹙了蹙眉,对季无衣低声道:“狐狸。”
季无衣反应了一霎:“妖?”
“不是。”辽玥纠正,“是仙。”
季无衣一听,可算长见识了。
他当年进扶桑道还没见过这小少年呢,怎么几年一过,都兴神仙和邪魔合作谋生意了?其他五界的人都活得那么野?
“你见过?”他问。
辽玥摇头。他向来过目不忘,见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会不记得,知道这狐狸是仙,完全是因为对方丝毫没有掩盖自己身份的打算。
“对了。”辽玥想起什么,“你说你十五岁时进入扶桑道,给那黑衣人的就是你的生辰八字。为什么这次进去,还是给生辰八字?先前不是给过一次了么?”
“我哪知道。”季无衣耸耸肩,“我当时也问过那个包打听,他说甭管你进去多少次,反正每次都给生辰八字就行。这些人好像并不在乎会不会收到重复的,就跟广撒网捕鱼似的,有一个收一个。”
辽玥刨根问底:“那个包打听又怎么知道?”
“买卖消息的嘛。”季无衣理所当然地,“肯定有不少人这么干过,他得到的消息多了,自个儿总结出来的呗。”
前面莫长生和季无忧已经被放了进去,少年打眼望过来,瞧见辽玥,目光一滞,眯了眯眼,也把他们放了进去。
门内过了黑漆漆的大堂,掀开挡住后院的那块布,迈进去,便是扶桑道。
给他们开门的少年目送他们进去,目光始终凝固在辽玥的背影上。
待辽玥也踏入扶桑道,大堂再次陷入黑暗与寂静之时,少年还盯着辽玥离开的地方,喃喃自语道:“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