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被卢总打破,他先是老谋深算地一笑,轻佻的呵呵声里透露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话说回来啊,小——”
高云歌终于正眼看向天骐的卢总。
只一眼,卢总居然咋舌了,那个“小”的字节被拉得很长。
高云歌知道他是想叫自己“小夜莺”的,像半年前在温州的模具厂里那般戏谑。他舔了舔唇,改口道:“小兄弟跟宋总的家人还真亲密哈,以后咱们宋总联系不上了,也都去联系这位……小兄弟。”
卢总掏掏耳朵,假装没听清,高云歌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话里话外的暗示也让其他人陷入沉思。一个个都是多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老狐狸,稍一点拨,也能捕捉到这两人关系里微妙的不对劲。
宋洲被包围在正中间,罕见地失语。
一种强大的无力感将他淹没和吞噬。
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劣势,却又无法斗争和反抗。他看到高云歌终于动了,走到门边,拾起一张没有靠椅的小凳放到茶几前,隔着这块长玻璃板,他一个人坐在所有人对面。
“因为宋总很信任我。”高云歌不卑不亢,一边说,一边把脚边成箱的啤酒摆到茶几上,反客为主地开瓶,齐刷刷摆了一排。
“所以我这第一杯,要敬宋总。”高云歌把自己的杯子倒满,杯身很长,浮去泡沫刚好就是一瓶的量。
一饮而尽后他继续倒满下一杯,向卢总的方向举起——
卢总面色错愕,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
饶是卢总见多识广,此时此刻也不知道高云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也给自己的酒杯满上。
“别别别,您随意!”高云歌特意强调,就差客套地去抢夺一番酒瓶。他随后字正腔圆道:“我很感谢您。”
卢总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小夜莺这是要玩以德报怨那一套?高云歌继续道:“我三四年前来的山海市,进麒麟湾之前,我也打过很多别的工,都不长久,后来到工业区里,我是在您那儿学的怎么使用钳邦机,我的工资才高起来。”
卢总的双眼随着呼吸逐渐瞪大,眼尾的皱纹随之起伏,整张脸老态又生动。
“您当然对我没印象,每年来来去去那么多工人,您当然记不住,所以我才能跟在您厂里那个老师傅身边学。管理一时半会儿不在线上盯着了,我就跟师傅换班,直接拿线上的帮面练手,做得好就流下去,做得不好就……”高云歌笑,没好意思讲那些次品的命运,他随即正色,认真道,“哎哎哎!咱们说好啊!就算以前可能给天骐做过些不良品啊,鞋头有褶皱的不平整的啊……这杯酒喝完,就算过去了!”
“天骐的主要订单都是贴牌的公司单,对钳帮的要求是整个工业区里最高的,你说你刚入行是在我的流水线上练手的啊,”卢总转眼看向宋洲,夸奖道,“那怪不得咱们的共同客户会在我们面前夸洛诗妮,说你们虽然是新厂,但工艺一步到位。”
“没想到这里面有天骐的一份力啊。”卢总让宋洲也把酒杯举起来,这一轮必须他们三个一起喝。高云歌碰杯过后说:“卢总,我叫高云歌。”
卢总讪讪一笑,那一瞬间,竟觉得自己之前的作弄,有些小家子气了。
“不过以后见面叫小高就行了,反正……”高云歌耸耸肩,大笑道,“反正我也不知道卢总你叫什么名字!”
高云歌的笑容是很有感染力的。
有一半的客人也被气氛带动的陪一杯,他们的微醺状态和高云歌没有丝毫变化的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高云歌继续倒酒。
宋洲这才意识到,高云歌今晚是打算一个一个敬过去。
“但我很快就没在天骐里干了,钳帮手的工资虽然高,但也是死工资,想赚钱肯定还是要找计件的活,比如下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