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有点文化就好了。
那他就会说,这山海是他一个人的为奴之地,宋洲不应该在这里。
他看到了宋洲肩膀的耸动。那个骄傲的温州来的宋洲,一个人在没有神的废墟里叹息。
不会是要想不开吧。高云歌心脏突突狂跳,转念一想,这亿点点鞋子对于宋洲来说,不至于吧。
可他是个情绪化的人,不按常理出牌。看他的背影,确实有点伤心。等一下……等一下他这是要去哪里,他去墙边干什么!
高云歌仔细盯着,魂不守舍,差点就要走过去。
“哐啷”一声。
伴随着宋洲的走动,就近的那处断墙边,一块木牌掉落。
高云歌倒吸一口冷气,他往后退,继续在更遥远的地方观察者宋洲。宋洲也被惊得往后退,定神,然后谨小慎微地往木牌掉落的地方走去。
宋洲蹲下了身。
高云歌等宋洲彻底离开那个废弃的教堂,重新汇入街道夜市和人群,才颤颤巍巍地从废墟里站起。离开时他一路狂奔,小册子被撕碎,扔在沿路的石子和草丛里。
他惶惶不安,扪心自问谁给他的勇气,刚才竟差点要出现,宋洲虽然情绪不稳定,但绝不是那种遇到挫折会寻短见的人,那他的突然出现能给宋洲带来些什么呢,徒增烦恼而已。
一直有印着澳尔康鞋盒的退货,隔三差五,大包小箱地退往工业区。高云歌一直以为那晚之后,宋洲就回温州了,那才是他如鱼得水的地方。他也没想到宋洲一直在山海市,在麒麟湾,在工业区每一个可能遇到自己的路口。
“……原来当时真的有人在那里。”宋洲喃喃,并没有使性子责备高云歌当时不出来相见。
他还坐在地下车库的帕拉梅拉里。耳膜鼓动,是楼上有鞭炮落地,高云歌那头也传来烟花的轰鸣。他发出“哇”的声音,趴在窗边看五颜六色的烟火在黄土坡上绽放。
宋洲说:“这就够了。”
“什么?”高云歌不明所以,两颊涌上酒精的红晕。
“那块木牌救过我的命。”宋洲心潮也逐渐澎湃,“你说的对,我明年要大干一场,我要把生产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
他竟有些哽咽:“明年一定要早点来啊,高云歌,我等你啊!”
他得喊得很大声,电话那头被鞭炮烟火环绕的高云歌才听得清。
他还说那块掉落的木牌是正反两面。
已经忘了自己当晚怀着怎样的失意和落魄出现在那里,然后弯腰,踉踉跄跄的,在无暇的月光下辨析出正面的文字:【一个人要进窄门。】
不算是很新颖的隽句。
一个人一往无前的孤勇已经不足以振奋宋洲的心,抚平他的困顿。那扇门后的路很长,险象丛生,一个人走不到头怎么办!他翻到背面寻求更多的答案,目光逡巡过后,一颗芜杂的心,就只剩下如月光倾泻般皎洁的宁静。
——我要等。
他闭上眼,把木牌抱在怀里。
有一丝信念在胸膛里扎根,他想自己还是要活下去。
如果一个人的力量尚且薄弱,不足以抵抗和支撑,那就等。
等待另一个志同道合者的出现,然后会发现,原来那个人,一直是自己的思念。
“我和你啊,还真是命中注定。”宋洲无不感慨道,“我和你拼伙计,这在麒麟湾,绝对会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革新啊。”
脑海中非常应景地浮现出一场又一场血雨腥风的刀光剑影,但都出自文艺作品,而非现实生活里的战斗。宋洲知道仅凭借自己,是爆发不出那么强烈的生命力的,他喃喃自语,复述那块木牌背后的字像追随冥冥之中的指引。
他在这一刻和那被称之为命运的瞬间相遇。
神向他递出一指尖,而他不再逃避:
“一个人要进窄门,两个人就入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