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婧还是优先给天骐配货。
天骐不要的,再给洛诗妮。
宋洲怎么可能还能保持冷静,合上票本后没直接递还给司机,而是捏住其中一角举起。
那个司机没来得及往后退步,但已经看得出宋洲欲要把票本扔到自己脸上。
简直是无妄之灾啊。
他徒劳地闭眼,抬起手臂挡住视野。他只是个送货的,厂里安排送哪个厂,他就送去哪个厂,老板们之间的博弈,怎么遭殃的,总是他们这些打工的。
预判中的羞辱并没有劈头盖脸而来。
待他睁开眼,只见自己和宋洲之间又隔了一道身影,是那个每次卸完货有权限给自己签字的管理。
他记得这个人的签名,叫高云歌,一笔一画很是较真,看那清晰的字迹,就能重新浮现出他点货时的仔细。
司机问过高云歌为什么这么卖力,高云歌说,这年头当老板的也不容易。
高云歌紧握住宋洲高举的手腕,另一只手搂过他的后腰阻止他继续上前。他们贴的很近,在拥挤的消防过道上,十几个人的注视下,他两个人几乎拥抱在一起。
“他只是个司机……”高云歌劝他,也顾不得距离,贴在他耳边叮嘱,“你是大老板,不要和小工一般见识。”
林文婧五点钟还是安排来了一车货,换了个司机,送来六百双鞋底。
新司机也学聪明了,只奉上单独的一页纸,而不是整个票本。虽然少,但好在是这次只有黄金码段,勉强够做一个晚班。
高云歌十点从车间下楼。
今天是周六,高云霄会从学校回家。放在平时,高云歌再迟也要回家做顿好饭菜,给吃了一周食堂饭菜的弟弟换换口味。
但他今天没急着回去,电瓶车推到熄灯的洛诗妮门口,他看到小厨房里泄出昏暗的光。
高云歌拉开厨房半掩的门时,宋洲正蹲坐在冰箱和电磁炉的夹角里。
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把自己塞进那么小的空间里,待高云歌也蹲在他对面,要是还有人想进来,就只能从他们两个身上跨过去。
高云歌其实吃晚饭的时候就想来看看宋洲,但晚班间隔的休息时间实在太短,他又需要整理晚上要用的材料,抽不出身。他有发信息问宋洲晚饭吃了没,冰箱里还有一碗黏糊糊的盖饭,宋洲并没有回复。但现在看来高云歌至少不用操心宋洲饿肚子,他双手捧着“宋总宝宝碗”夹在曲起的两膝间,不锈钢勺叼在嘴里,勺柄翘起。
高云歌握住勺柄要拿出来,宋洲咬着更紧了,不为所动。
那他这样肯定是说不了话的,沉默又古怪地缩在角落里,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消失了最好。
他死死地盯着高云歌,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觉得自己犯病的蛛丝马迹,眼神凌厉凶狠,势必要把高云歌吓得对自己敬而远之,反而高云歌眉头微皱,仅仅是担心:“你会把勺子咬出牙齿印的。
宋洲的喉结动了动,腮帮子鼓起,正应了高云歌的判断。
高云歌还想再说什么,手机铃声响起。
他掏出来看,是高云霄打来的视频。犹豫几秒后他选择拒绝接听,在微信里回复说自己还没下班,然后把手机放回去,再一次看向宋洲,是也铁了心今夜和他一直耗下去。
长久的注视下,他观察到宋洲唇齿的松动。把勺面离开他口腔时不再有一开始的阻力,高云歌握着勺柄,对着顶灯端详那上面的轻微凹陷,笑起来时候抬起的手臂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阴影。
“哇,我就说嘛,”高云歌居然还有心情夸宋洲,“你牙口真好。”
“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宋洲双手抱头,头发缠穿过指间,他懊恼又颓丧道,“我下午差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