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上常常洒了点心的碎屑,沾了茶汤和奶渍,看得兰殊欲言又止。
“你这样,不会被责骂吗?”
“这本论语,书店里有几百本,弄脏了也没关系啦。孤本古籍什么的,都在三楼,爹爹怕我弄坏了,是不让我过去的。”
兰殊留意了一下,因着鹿鸣性子活泼,他以为她会忍不住好奇心,偷偷摸摸溜到三楼去祸害那些孤本。
但她竟然从来没有去过三楼。兰殊便知道,这是个很有分寸的小姑娘,并没有被宠坏。
有时兰殊征得先生同意,在他陪同下去三楼抄书,抄好了带着书下来,就看见鹿鸣乖乖地在画画。
她画画的工具是新发明的“铅笔”,碳条加木头包裹粘合,看着不起眼,但方便携带书写。
“你在画什么?”兰殊走过去问。
“画你啊。”鹿鸣抬眼笑道,手边堆了一沓厚厚的草稿,“本来在画酒精蒸馏图,晒盐法之类的……画多了头疼,画画你摸摸鱼。”
“画我……摸鱼?”兰殊茫然。
“不是你摸鱼啦……不过你哪天放假,我们可以一起去钓鱼玩。桃花流水鳜鱼肥,这个季节还是很适合出去踏青的。”
她的思路总是很跳跃,千奇百怪的想法像星星一样,布满她的大脑。
兰殊逐渐习惯了,也笑道:“明天我休假。”
“明天吗?”鹿鸣睁大眼睛,把笔一扔,“那我得去准备明天出门要用的东西,我的鱼竿、帐篷、油纸伞、野外烧烤的装备和食材……你等等哦,我一会儿再回来和你商量时间和地点……”
她匆匆忙忙跑了出去,象牙色的裙摆上莺飞蝶舞,翩跹轻盈,像自由自在的风,无拘无束的云。
兰殊摇头失笑,一低首,却看见了鹿鸣丢下的那幅画。
和时下盛行的“得意忘形”不同,鹿鸣的画总是很真实,像描摹着人物的五官勾勒出来的,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她画的是谁。
兰殊看了很久,微微笑着,把那幅画小心地收了起来。
——一直收到现在。
鹿鸣的婶婶提起了他们的婚事,他却无言以对。
“我们的婚事啊……”兰殊无声地喃喃,“如今,也无法再提了……”
“为何无法再提呢?”燕夫人察觉到了兰殊的难言,柔声问道,“你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倘若因鹿鸣的父亲之故,那便延后两年,也是合乎礼仪的。”
“她缺失了许多记忆,又有太多正事要做,我想,还是不要去干扰她比较好。”兰殊道,“等时局都稳定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燕夫人发愁,“十年,还是二十年?”
“也许不用这么久。”兰殊温和地笑笑。
“算啦……我本来觉得你们父母都不在,彼此亲近,互相扶持,早些定下来也能让人安心些……世事无常,未来之事,总是很难说。”
燕夫人刚从五龙山回来,见了不少受伤的兵卒,深感战争之残酷,难免有点操心。
“多谢夫人挂怀。”兰殊收拾好心情,“我想,兴许我们运气好,能看到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希望如此。”燕夫人一叹,“外面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这次科举,呦呦看来要错过了。”
“错过便错过吧,她人没事就好。”
“若是服药之后烧一直没退,记得让人来叫我。”燕夫人离开前,不放心道。
“夫人且安心去吧,明日还要考试呢。”
“我现在都无心考试了……”
“呦呦知道了会觉得可惜的。她的医学院可缺人手呢。大部分医者都敝帚自珍,恐怕不愿意分享独门的药方和绝技。”
“毕竟是人家吃饭的本事。”燕夫人表示理解,“我也在等师父的回信,不然好多方子,也不敢擅作主张就教给别人。”
“医者仁心,想来桑神医不会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