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犹豫了一下,伸出的手轻轻盖在小锦的手背上,手指微微弯曲,却终究没有攥住小锦的手指。
……
二半夜,靠在两个小家伙房顶上看星星的靖北王忽然听到下面有动静,一个翻身坐起来往下看,就见自家的傻儿子凭借着一身蛮力哼哧哼哧地顺着客栈的房柱爬上来。
靖北王不但没有过去帮把手,反而又躺了下去,任由小锦迈着小短腿小心翼翼地从瓦片上走过来在自己身边抱着膝盖坐下。
靖北王吹了个口哨,揶揄道:“怎么,来找你老子谈心?”
“嗯。”小锦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靖北王闷笑了一声,也不看旁边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傻儿子,继续仰头看天上的星星:“行啊,那说说呗。”
小锦随手拿了旁边的一块瓦片开始用手指头一点点掰,掰一点揉碎一点,掰一点揉碎一点,闷闷道:“阿清想留在这。”
“那你也留在这儿呗。”靖北王哼道,“反正我们家的崽子从来都是放养,当年我没想过会有崽子,也不强求你跟我去青州继承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但是你会来接我是阿清费尽心思策划的,要是没有阿清,你早就放弃我了。”
“那会儿我来问你是跟着我走还是留在你母妃身边,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不光是小锦能翻旧账,靖北王也是不介意翻一翻的,当年他可不是说直接放弃了小锦,而是小锦这个臭小子给他从院子里打出去的,“上一辈的事儿虽说怪不到崽子身上,但你老爹我身上背着那么多兄弟的命,你要是一门心思向着那边,我总不能带个炮仗回去。”
“来一次就不来了,你还有理了!”小锦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那我打你有那么大力气吗?能伤到你吗?你说不来就不来了!大骗子!”
“哎我说,你别哭啊。”靖北王见小锦红了眼眶准备掉小泪珠,连忙坐起身将小家伙端起来放在自己怀里,也不在乎小锦手里搓着的瓦片还在窸窸窣窣往下掉土沫子,“嘶,你这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毛病搁哪儿染上的,回头一定给你掰直了……”
“我也没有抛下你不管啊!这不是留了人在旁边呢?”冷硬刚强如靖北王哪里放下身段哄过孩子,一时间慌了手脚,大手比划了两下最终落在了小锦脑袋上扎着的小揪揪上揉了揉,叹了口气轻声解释,“五年前青州大乱,蛮族趁机入侵,我手下的弟兄死伤惨重,朝廷恰好派了督军前来,那段时间是忙的焦头烂额,你爹我还被十几双眼睛天天盯着就等着揪错处,哪里敢擅自回京?”
“将在边关擅自回京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大罪,你爹我这辈子戎马驰骋过得精彩,没了也就没了,你才这么点大,毛没长齐酒没尝过的没了多可惜?”
“我才不信你呢,你就是不想要我了……”小锦一抽鼻子,嘴上这么说着,声音却低了好几度,听上去软糯软糯的。
“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现在年纪还小,能听懂就听懂,听不懂就记在心里以后慢慢懂。”靖北王捏着儿子头上的小揪揪感觉触感挺好,一捏一捏的挺上瘾,“你爹我将来只可能死在沙场上,马革裹尸,战旗飘扬,那是咱们靖北王一脉最隆重的葬礼。若是我没了,青州靖北军那些心思不干净的人,靖北王府上下一干来路不正的婢女侍从,包括你曾经放在心上的母妃,都会被我一起带走,让你做一个干干净净的靖北王。”
“但是咱家手握军权,守的是大庆的边关要塞,却梗在京城皇帝的喉间。你要时刻记得,君令要尊却不能死忠,若有朝一日君要臣死,就去拼他个头破血流。”靖北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狼一般的狠绝,“咱们靖北军,只有战死没有屈辱!”
“你为什么现在和我说这个,我还没说不去青州呢。”小锦抬头看靖北王。
靖北王又揉了儿子的小脑壳,低声道:“不论你会不会和我回青州,在人前我都不会太过亲近你。”
“就和以前一样偷摸来看我吗?”小锦眨巴眼睛,歪了歪脑袋。
“你爹我尽量。”靖北王嘿嘿笑了一声,青州军营里都是武夫,自然没有潜入靖北王府来的简单,但若是自家的崽愿意见他这个不称职的爹爹,他哪里还有办不到的道理,“但是你想好了,要同我回青州?”
话题又回到这,小锦低下头闷闷不乐地继续揉瓦片碎:“……阿清希望我去,他选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嘶,你这……对媳妇儿都不带这么听话的吧?”靖北王抽了抽嘴角,小声嘀咕。
“媳妇儿是什么?”小锦动了动耳朵。
靖北王随口说:“就是一个被窝里睡的。”
“那阿清就是小锦的媳妇儿呀~”小锦理所当然道。
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和怀里的破崽解释的靖北王:“……”
他总不能和一个才十岁的崽讲这个睡是个动作……吧?
“算了,你以后就明白了。总而言之,人生来就是会不断遇见许许多多不同的人,没有人能一直陪在你身边。”靖北王决定不和一只小崽子纠结这种问题,“你们现在各走各的路是最好的选择,或许缘分就走到这,也或许将来还会殊途同归再走上一段,别抓着人硬要和你一起走你的路,这不是耽误人么?”
“那个小家伙一看就脑子好使,小小年纪对自己将来规划得清晰,你强行因为自己的想法改变他应该走的路,将来他若是后悔了怎么办?”
“那我也能留在沪州,和阿清一起去松下书院呀……读书,小锦也可以的。”小锦噘着嘴,不服气里带着不甘心,“我不管,我就要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