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八年,闰正月,东京城郊。
“今日新闻,今日新闻,我军攻入升龙府,贼酋免冠乞罪免!今日新闻,今日新闻啦……”
天气尚寒,报童的叫卖声呼出口中就变为丝丝缕缕的白气,与道旁早餐店蒸笼中冒出的蒸汽交织在一块,驱散冰冷的晨雾,迎接暖融融的朝阳。
细碎的马蹄声也不甘落后,由远及近踢踢踏踏地加入,为这场众生乐加入新的音符,为底色增添一丝豪迈,一丝闲适。
带来马蹄声的是三十余骑士,打头的是五个青年骑士,而几十名骑士清一色筋骨强健、毛发鲜亮的高头大马,身上还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剽悍精干气息。
其中几名骑士的脸上更是有着十分明显的伤疤,平添五分凶戾。
东京城的百姓最识得眉高眼低,哪怕近几年有太子殿下严厉整饬军纪,他们不再视兵如匪,一见就跑。
可也远没有胆子壮到主动去和这一伙一看就不是易于之辈的人打招呼,揽生意。
所以只是飞快看了几眼稀奇,然后便有志一同地忽略了他们,仿佛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五名领头的骑士到如今虽仍称不上身经百战,但拍着胸脯说一句已是沙场老兵还是没问题的,观察力和判断力都在及格线以上。
加之一路归来穿州过府,类似的场面见过不知凡几,对沿街这些小商贩的心思可谓是洞若观火。
符异十分不讲究地一只脚脱了马镫,盘在马鞍上缓解因连日赶路而酸疼不已的大腿肌肉,笑嘻嘻道:“慕规啊慕规,质夫早说了此次归京轻车简从好,偏你一肚子歪理,说什么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非要带上亲兵护卫。
“这下好,咱们一路上都被当成猴看了。甚至有那等胆小怕事的知州反应过度,以为我等是打家劫舍的贼寇流匪,欲要尽起州兵民壮围剿我等。
“得亏是子纯反应快,先一步拿出了官凭路引,要不咱们现在头七都过了。”
千里归途漫漫,周文东早已觉察到自己行事不妥,但他素来好面,此时被好友调笑也只梗着脖子,涨红了脸道:“如何就是歪理了?你得学会多角度分析问题嘛。
“至少咱这一路行来,见识到了各州府的反应速度和应对态度。
“虽然仍远远不及边地军州,可好歹能赶在咱们前面封城落门,有一战的勇气了。较之昔年王伦之叛时,绝对是天壤之别啊。”
符异一怔,实未想到这个家伙嘴皮子今日这么利索,居然有本事还嘴了。
正欲重整措辞再调笑两句,就听一旁的赵从贲喟叹出声:“还得多亏了殿下英明,提点各州武备,又整饬官吏,将忠正军放出去了不少,才有如今小股贼匪无处容身的清平之景。”
在这一点上章楶有着不同看法,插话道:“依我之见,非是军,而是财。如今朝廷财赋充足,削减多税,民力生聚,可得饱暖。
“能有生路,自不会把提着脑袋往那绝路上闯。你们看看再想想,这城郊从前是什么模样,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这要是兜里没点银子,对生活没点盼头,能把咱们走时还是僻野荒郊的地变得繁华如斯么?”
很常规的讨论,常规到王韶觉得自己耳朵里的茧又要厚上一层了。
百无聊赖的王韶干脆招手叫来了那个一直在小心翼翼瞟他们的小报童,从他手中买了一份汴梁日报。
他寻思自己也没离开战场多久啊,怎么这就给干到升龙府去了?
早知进军如此神速,他就该在殿下召他回京时坚决请战,这样说不定跟着狄将军一道接受那交趾国主的乞降,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升龙府好好游览一番。
虽然交趾国所在之地一向被朝中认为是只能哐哐往里砸钱,还不一定能听到响的荒僻不毛之地。
一力主张收复的殿下仿佛也只是为了彰显国力,震慑宵小,顺带着满足一下追比汉唐疆域的虚荣心。
但那到底是快当了两百年一国国都的城市啊,再往前追溯,也是交州无可争议的中心之城。
这样大的场面,这样大的机会,他一辈子说不定只能遇到这么一次。
要是真接受乞降入城,这缚酋首灭敌国之功够他的子孙后代吹个一千年的。
王韶惋惜的心思直接写到了脸上,在场之人岂有看不穿的,更何况他们的遗憾与王韶一模一样。
只是军令如山,既出必从,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尤其是现在早到了东京城的统辖区域,他们已经在战场中见识到了皇城司暗探的情报搜集能力。
生怕此时会有皇城司的暗探躲在暗处观察,再添油加醋写一份箚子上去,让官家和太子以为王韶心存怨望,不是个可以委以重任的。
于是纷纷找角度安抚起王韶来。
章楶道:“人心苦不足,岂能既得陇复望蜀焉?咱们作为先锋,一路追了六百里地,该得的功劳早就得完了,总得给后面的人留口汤喝不是?”
符异也收了嬉笑神色,附和道:“就是就是,吃独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容易被人背后敲闷棍的。
“狄将军都把先锋位置给了咱们,田总管又因为受伤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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