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落到自己身上的一道道目光,赵昕藏在袖中的小胖手指都搅得更快了些。
都看我干什么!我脸上难道有花吗!
你们往上边看,大老板在那啊!你们这样忽略大老板,只看着我的行为会让我很尴尬的!
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啊!
但华夏有句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尤其是他的才能已经被朝臣们认可,不发表意见,单想着萌混过关是绝不会被允许的。
趁着现在门牙只是松,还没有掉,讲话并不漏风,赵昕想了想看向韩琦说道:“稚圭为何同意辽主所请?”
赵昕不发问则罢,这一发问连赵祯都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看着他。
韩琦出列,慷慨激昂道:“西夏自李继迁起,俱是怀不臣之心,野心勃勃欲要取我朝而代之。
“如今辽主率大军伐夏,牵制夏军主力,正是天赐良机。朝中应下辽使所请,只需派一路偏师,即可灭夏这一心腹大患,事后瓜分夏土,岂不美哉。”
夏竦一向和赵昕不对付,尤其是对赵昕越过他直接问韩琦很不满。
论官职论年资论才干,他哪点不比韩琦强!凭什么越过他直接问韩琦!
哪怕他明白是更看重韩琦有直接领兵的经验。
可他也有啊,更何况韩琦还大败亏输了呢,输谁不会啊!
久怀不忿的夏竦于是主动出列说道:“殿下,合本朝与辽两国之力,断夏商贸,使其财竭,由此灭夏易如反掌。此千载难逢之机,光大我朝,肇极盛世,万不可使其溜走。”
赵昕连个眼风都懒得给夏竦这个志大才疏之人,而是问向范仲淹:“希文缘何觉得不可呢?”
范仲淹说话做事一贯谨慎,尤其如今争执不下,只是简略地说道:“西北久战,兵民思安。”
韩琦还想再说话,被赵昕抬手给止住了。
“灭夏分土,的确是个好主意。”赵昕语气轻松地说道,然后陡然一转,变为探究,“那你们谁能告诉我,你们凭什么认为辽国一定能胜?”
夏竦迫不及待道:“这还用说嘛,辽国民口百万,带甲十万,上将百员,灭西夏一个蕞尔小国还不是易如反掌?”
“呵呵。”赵昕冷笑,不待夏竦勃然大怒,又继续说道,“想必五年前朝中衮衮诸君,包括夏枢密在内也是这么想的吧。
“辽国若有轻而易举灭掉西夏的把握,当初又何至于与本朝签订檀渊之盟,数年前又送公主下嫁李元昊,约为舅甥之亲,如今又向本朝遣使,约共同发兵。”
“最兴来!”赵祯止不住拍桌子打断了赵昕的叙述,这些话哪里是在抽夏竦的脸,分明是在打他的屁股!
“好吧。”赵昕很没有诚意地耸耸肩,然后继续说道,“就算如你们所说此战可胜,那辽使可说事成之后两国以何处为界分割夏土?”
见夏竦面露尴尬之色,赵昕就知道问到点子上了,于是乘胜追击:“西夏之盛,在于灵州。如今西夏起家的定难五州已被元昊之子宁令哥承袭,朝廷也派去了汉官教化百姓,料想不出三代便能归治。
“辽与西夏争灵州及河西之地久矣,想来灭夏后必不肯让出。到时候我数万大军忙活一场,结果只得到瓜州那些尽是戈壁沙漠的荒凉地,岂不是为辽国做了嫁衣裳?
“夏枢密,孤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对劳师卖国这种事如此顺溜啊。”
赵昕语气还是调侃玩味居多,但已经让夏竦红温了,只得支支吾吾说道:“这,这些未决之事,之事,还可以与辽使商量嘛。当然,事成之后咱们必须得拿下半个灵州。”
赵昕满意地欣赏了一下夏竦窘迫的表现,待他好不容易恢复平静后继续说道:“好好好,那我就再把辽人当一回傻子,假定他们事成之后把灵州全部让给我们,一半也凑合。
“不过现在新的问题就出来了,灭国之战,一向最激励民众之心。辽主又最是个贪得无厌之徒,在本朝与西夏相争之时,就直接狮子大开口索要关南十县。
“若非富彦国极力周旋,绝不可能只每年增加二十万贯岁币。
“后汉光武皇帝曾言,既得陇,复望蜀焉。可见人心之贪得无厌,连帝王也不能例外。
“届时若辽主贪得无厌,也来一出得陇望蜀,携灭夏之威将矛头对准本朝,诸卿又将如何应对?
“再再再后退一步,就算以上几点全部能解决,朝廷又将派谁将领兵出征?”
赵昕此言一出,整个殿中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本朝重文抑武风气已成,军中缺少优秀的年轻好苗子,就算有,过去几年连着三场大败仗吃下来也没剩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