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簇的雪絮堆在发间,颜惊玉跟在殷蚀身边,将斗篷外的毛领竖起,凝望着偌大的,黑压压的魔宫。
……原来这才是大吉的真相。
若无廖忱,他今日便会死在秦子轩的刀下。
殷蚀始终没有与他对话的意思,颜惊玉也不知如何开口。他与这位魔教护法并无太多渊源,今日对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像极了廖忱。
想必是他授意……
这次相见之后,廖忱总有许多让他无法理解的行为,一切都与他的立场背道而驰。
当年他与廖忱互相追逐,互为猎物,想来,对方对如今的自己,是有些兔死狐悲的唏嘘……
“你在前殿等候。”
颜惊玉停下脚步,一眼便看到了黑曜石座上的高悬的四个大字:以魔证道。
这是魔宫的正殿,名曰碎星,也是当年赤渊所居之地。但此刻与当年已经大不相同,赤渊在世之时,魔宫灯火长明,妖魔乱舞,整个魔宫喧闹至极,繁华奢靡远盛人间皇城。
可如今这座大殿,却未曾点一盏灯,其间只有十几具形容枯槁的傀儡,干尸一样木然地左右来去,遵循着预定的指令打扫着四处不存在的灰尘。
无一美丽妖婢,更无伺候之人。
暴雪之夜,此处之大,却只让人感觉凄清。
“……真是勤俭持家。”颜惊玉一时有些好笑,他走过去抚摸着架子上摆设的冰冷玉器,这些东西应当出自人间巧匠,只是不知是凡尘权贵进献,还是哪个魔修抢来讨好上主的。
“怎么当了魔主也不知道享受。”颜惊玉左右看了看,从一侧的架子上拿起了火折子,走过去将摆放在各处的宫灯点亮,等到将最后一个灯罩扣回,再回头去看,整个主殿已经灯火辉煌。
摆放在各处的琉璃玉器等摆件在灯照下映出盈盈微光,有的憨态可掬,有的巧夺天工,均栩栩如生,还有流光溢彩的真丝屏风,悬挂起来的珠帘门绸,说一句美轮美奂,毫不为过。
颜惊玉走起回头路,只觉得一步一景,心情也因此而好转,就连身上都似乎因为环境内的灯光而变得暖融融的。
再次来到那‘以魔证道’的牌子下面,殷蚀还未出来。
颜惊玉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风雪还在肆虐,天也没有要亮的痕迹,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地朝后面看了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逐渐感觉到了饥饿,天依旧没有亮。颜惊玉听说过,魔界在冬日和夏日之间会出现一段漫长的极夜和极昼,难道如今已是极夜?
正思索着,耳畔忽然传来声音:“给我滚进来。”
廖忱醒了!颜惊玉赶紧从桌前起身,脚有点发麻,他蹬蹬蹬跳了几下,脚下飞快地穿越了回转的长廊,一路跑向了后殿。
后殿倒是亮着灯,殷蚀已经不在,推门进去,一眼可以看到旁边有一个小池塘,里面种着灵气四溢的莲花,此刻正含苞待放。
桌面上后方有一个木架,上方放着一些精湛的木雕,一眼望去,几乎全部都是模样狰狞的上古凶兽,如饕餮、九尾、相繇、炎螭、大风、穷奇……不光栩栩如生,还带着浓烈煞气,颜惊玉急忙移开视线,转向白玉床上面无表情的廖忱。
颜惊玉上下将他扫了一眼,发觉他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任何伤痕,连脸色都一如既往,健康矍铄。立刻明白,这厮是又用了障眼法……
死装死装的。
他忍不住弯唇,还未开口,对方便道:“你为讨情人欢心杀我,却被情人反捅一刀,心情如何啊?”
“……”真该撕烂你的嘴。颜惊玉重新扬起笑容,道:“多亏善人送的玉符,保我一命。”
“狼心狗肺的东西。”廖忱道:“你准备如何报答我呢?”
送你一瓶上好的哑药。颜惊玉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软声道:“知道善人没事,我真是完全放下了心,不如这样吧,你先解除了障眼法,让我看看你的伤……我一向精通药理,可以帮你炼丹加快恢复。”
“不久之前,你不是还想帮秦仲游炼丹?”廖忱阴恻恻道:“你讨好男人的花招就只有这些吗?”
……这狗东西怎么总是阴阳怪气的。颜惊玉本来还有点内疚的心情被他几句话弄的火气都要起来了,他轻吐出一口气,道:“没想到殷护法换了主人之后,变得如此善谈。”
颜惊玉记得赤渊在世的时候,殷蚀可没那么爱说话,如今连这种话都学,很明显是近墨者黑。
“你也不遑多让。”廖忱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勾:“你猜,本尊这次活下来,准备怎么奖励你?”
颜惊玉停下了靠近他的脚步,嘴唇微抿,道:“你不是一向觉得无敌甚是寂寞?如今我拼尽性命,赌上一切终于将你重伤,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啊!怎么,平日里非说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如今终于你死我活,倒是输不起了?”
“……”廖忱目光幽深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杀不死我的人……”
颜惊玉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终将会成就你啊!我就是为了成就你而来啊!”
“……”廖忱的话堵在嗓子眼。
两人对视几眼,他忽然伸手,颜惊玉眼前一花,身体重重朝前撞了过去,再回神的时候,就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