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我是很了解陛下的,但是陛下却并不了解我。”柳怀信微笑着看着面前的白皎。
他给白皎的感觉是如此陌生,依然是那个气味,依然是那张苍老皱枯的脸,可是他浑身的气质变了,表情也变了。
他是柳怀信,可是绝不再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柳怀信。
白皎后退一步,感觉心脏在抽搐。
面对这个弱小的,她一根手指就能弄死的人类,她居然感到了恐惧,恐惧对方都不怕死,恐惧对方深沉的心机。
她想到了在宿阳的时候,她的身份已经曝光,攻谭之战眼看就要推进不下去。
而柳怀信为了让攻谭之战推进,让谭国有妖的名头着实,直接提议让各国都有妖,把脏水和屎平等地泼向每一个国家。
最终效果确实是有的,攻谭之战确实是推进下去了,但是也让各国重新审视了妖的存在,知道他们在各国都有着如此庞大的势力,各诸侯国的警惕心直线飙升,连普通民众也对妖的存在议论纷纷……
在之后,就是涂玉安和胡千面遇害。
白皎反复纠结犹豫着,要不要去救他们,最后被劝了下来。
她还怀疑身边有叛徒,于是在柳怀信的挑拨下,她开始平等地怀疑自己身边的每一只妖。
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启动峪州的血屠大阵,结果柳怀信满含忧虑,说怕启动了这个手段,威慑就再也没有办法起作用了……她也信了。
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事,又或者还有夹杂其中的大事。
柳怀信始终在她旁边帮忙做决策,给她提出中肯的意见,而每次她都觉得对方的话非常有道理,并且也相信对方只是给出了建议而已,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她自己,而实际上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柳怀信给影响了。
再往前的一件大事,就是要不要去翟国,去探查孔朔的老巢。
她在犹豫要不要去,随后在听了柳怀信的分析之后决定去。
在处理白望月的时候,柳怀信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怕他提出了建议,但是白皎事后又后悔……强调这是她自己自主做出的决定,尽量把自己给撇得干干净净。
她信了。
她真的信了柳怀信。
每一桩每一件每一次……她竟然都信了。
只因为她从来没把对方放在眼里过,他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吹口气就会死掉,而且他过往所做的每一件事无不说明他是个贪财的小人,心中既没有道义,也没有底线,书上写着礼义廉耻,但是他能把这些书拿来当厕纸。
难道那些全都是装的……柳怀信其实一直是在为人族做事?他心里面装着天下大义,之前种种所为只是为了舍生取义好潜伏在妖众身边?
荒唐!
“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是什么时候投靠人族的……”白皎眼中的竖瞳收缩在了一起,一双眼睛里只剩下了一条竖缝。
“陛下不要着急,我实在太累了,你让我想想,好好把话说完吧。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呢……”柳怀信竟然陷入了追忆之中。
“我从小家境贫寒,在一个叫柳家村的地方长大,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城池下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祖上出过读书人,所以家中有一些藏书。”
柳怀信微笑了一下,“不是我自夸,我从小就比别人聪明,去宿舍里面偷听几节课就可以认识很多,我八岁的时候就把家里面所有的藏书都背会了。书院的老师发现我天资奇高,所以就资助我上学,到最后,我考进了大学宫。”
“不过是人惯会拜高踩低,大学宫说是有教无类,实际上人还是分三六九等,穷人在里面就是会受欺负。那个时候我性格越来越孤僻,不过好在也遇到了一些好人……那人说起来还和陛下有着一拐十八道弯的关系……就是孟修贤孟大哥啊,武王的姥爷,武王不是陛下现在的劲敌吗?没想到是通过这层关系联系起来的吧,嗐,世事难料啊。”
他脸上露出了唏嘘的表情。
“你,是什么时候,投靠人族的?”白皎一字一顿问。
“挺早了,二三十年前的事了。”柳怀信似乎是微笑了一下,“那一年我还正当壮年,是铁杆太子党,陛下忘了吗?”
……太子党?
太子,姬子邺?
那个时候的柳怀信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臣,他声名鹊起,是在伐梁之战后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