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贵妃的父亲是昔日跟着谢仓打江山的一位将领,战时受伤沉疴难愈,在大燕建立后就被封了个颐养天年的闲职,听闻他膝下儿子不成器,竟咬牙把女儿送进了宫。
颇得时人诟病,直道是为了家族后代子孙舍了女儿。
谢仓登基时已是快知天命的年纪,贵妃二十有余,人比花娇,后宫寂寞,便爱请燕京贵女聚会聊天。
安贵妃见沈曦云总算过来,想起近日她听见的消息,笑得亲切。
“瞧见沈姑娘身体大好,本宫心里也高兴。早便知江州风景秀丽、尽出人杰,才能养育出沈姑娘这般女子。”
贵妃执团扇掩唇,腕间的赤金镯叮咚作响,拉着沈曦云说了几句话。
“多谢娘娘抬爱。”
沈曦云低垂眉眼,装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怯意,但心里想起前世的那场宴会。
那时的贵妃对她面上带着笑,但言语间始终是俯视的态度,好似赴宴的并不是淮王之妻,而是一个被施舍前来的孤女。
上辈子沈曦云的仓皇无措被贵妃看在眼里,只是打趣一句就任由贵女们的敌对奚落。
她坐在宴会中,觉着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鹌鹑。
满腔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矜在入京的路途中磨灭大半,又在宴会上把剩下的小半熄灭了。
徒留一个满腹委屈不安的姑娘面对谢成烨的质问和血淋淋的话语。
真是,恍如隔世。
水榭内青铜冰鉴吞吐寒雾,把暑气凝结成朱瓦上的露珠,沈曦云的内心平静似水。
她不想细究贵妃今时今日的笑里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又是因为什么转变了态度。
左不过当个客人,赴一场天家宴会罢了。
“本宫也不好一直拘着你,替你寻个人帮你跟燕京的姑娘们认识认识。”
安贵妃拍了拍她的手,抬眼准备找个合适的贵女替沈曦云引荐。
周善仪恰好离得近,察觉到贵妃意图,眼睛一亮,准备做这个“引荐人”。
这可是个看江州来的破落户笑话的好时机。
救人也好,得了义商赞誉也罢,说到底就是个远地方来的,小户人家出身,坐在贵妃身边一动不动才勉强维持体面,真落进燕京贵女圈子了,必定露怯出丑。
不想周善仪走到半道,人被孟云瑶劫走。
“孟小姐出身国公府,极妥贴的人物,把沈姑娘交给孟小姐,本宫再放心不过了。”
安贵妃笑了笑,让孟云瑶把沈曦云带离自己身边。
令沈曦云没想到的是,孟云瑶没把她往贵女堆里领,而是找了个凉亭邀她坐下。
“同沈姑娘往来也有些时日了,我如何看不出沈姑娘无心贪念燕京的权势富贵呢?”孟云瑶笑着,亲自为她倒了杯茶。
“孟小姐果真妥贴。”她感概,算是认同孟云瑶的举措。
“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同沈姑娘详聊,今日在宴上碰见,倒真让我生出几分感概。”
“沈姑娘有所不知,”孟云瑶发髻边青鸾衔珠的步摇垂下流苏,随着她动作摇晃,“往常贵妃娘娘的宴会,我们这些闺阁女子聊来聊去,总逃不开燕京的好郎君。其中,又以淮王殿下最为出众。”
“今次这宴,我要是把沈姑娘往她们那领,她们少不得要就此事缠着姑娘,问殿下在江州如何。毕竟失踪那么久,牵动着无数人心神。”
孟云瑶微微蹙眉,略带病容的脸让话语中的关切更真诚几分。
沈曦云睫翼颤动,抿了口茶水,“淮王殿下在江州为百姓谋福祉,深得人心。”
既然眼前这位孟小姐不提是否知晓她和谢成烨的关系,她自然不会主动讨不痛快。
孟云瑶闻言,望着池边并蒂莲,道:“殿下向来是这性子,打小因着从前淮王和淮王妃的事,就多思多忧,同那群在燕京横冲直撞的富贵子弟截然不同。”
她话语中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熟络,“我还记得建元二年我去王府陪殿下过生辰,那时他刚遭大难,不乐意出府,我就陪他吃了碗长寿面,殿下那时的生日愿望,就是清除逆党。”
“如今,听闻江州之事和各地的风声,殿下的心愿总算快要达成了。”
说到此,孟云瑶突然轻咳一声,柳叶眉微弯。
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连忙给主子顺气,“小姐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孟云瑶摆摆手,让她退下,对沈曦云致歉,“这人出了病里见到知心的难免话多了些,沈姑娘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