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伽,蹼爪伸出来。”
黑发人类的声音低沉好听,他语气轻描淡写,又晃了晃手中的鱼块,好像无知的人类在诱捕海中穷凶恶极的野兽。
野兽阴森的竖瞳晦暗下去,跟着上方晃动的影子眨了几下,接着“哗啦”一声,它的头颅消失在水中,然后一个张开的嘴巴浮现在路恩面前。
路恩:“……”
跟他玩听不懂是吗?
本来他想着要是那伽实在不想给他看,那就算了,现在他是真较上劲了,他非得瞧瞧那伽藏了什么东西。
这只海怪一定不知道他们人类一身反骨,越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东西反而越好奇。
盯着那张“血盆大口”看了几秒,路恩脑子一抽,把鱼块扔进铁桶里,摘下黑色手套露出修长的手,然后把手塞进了它嘴中,以身作模型教育它:“蹼爪就是你的手,手知道吗?就是我现在塞到你嘴里的……”
他字正腔圆地给一只语言和文明不通的海怪解释手和蹼爪是个什么东西,以及它们的关联性,详细到从地球远古时期单细胞演变,再到寒武纪生物大爆发,再到亿万年前两栖类爬行动物从海洋上岸陆地,最后到你们的血液、身体构造等等简直是玄幻和违背科学的存在。
路恩说得口干舌燥,差点忘记自己的手还伸在一只怪物的嘴里,也完全没看见水波下那双越来越幽暗的竖瞳,里面逐渐腾起几乎扭曲的渴望和迷恋。
“……现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吗?哎,忘了你也……”
“听不懂”三个字还没出口,路恩就感受到掌心一阵温热粘湿的触感——滚烫粗糙,是那条分叉且长满了细密钩子的长舌。
路恩愣住,回过神后猛地把手抽了回来,苍白的脸颊微红,眼神四处乱瞟,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
“咳咳,不给看算了。”
他小声嘀咕,打算喂完它就走,不料下一秒,怪物的嘴合上,与方才一样消失在水下,紧接着,一只蹼爪温顺地破开水波伸了出来。
看到这只好不容易冒出水面的蹼爪,一瞬间,路恩镜片后的瞳孔紧缩,心脏顿时像针扎般泛起绵密的刺痛。
因为这只有着锋利指甲,曾经能一下撕破人血肉,毫不费力撬开金属密封层的蹼爪,此时此刻,尖锐的长指甲却全部断裂,指甲盖处也没了甲床,取而代之的是在水中泡久了的泛白皮肉。
就好像被某种力量连根带肉全部血淋淋地拔掉了。
路恩甚至有些不敢呼吸,仿佛他发凉的气息喷洒在这只指甲断裂的蹼爪上,会加重这头怪物的伤害,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第49章
实验室的光线明亮白洁,照得蹼爪上几乎惨烈的五指愈发刺眼,那些伤口一览无余,路恩只觉得心脏疼得更厉害。
过去他会为这只怪物的伤痕心软,如今却为它受的伤心疼。
他的话音落下水中许久,都得不到水底下怪物的一句解释。路恩心疼之余无端生起了对它恼怒:这只海怪不是很喜欢装可怜吗?现在怎么不装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
又为什么要藏起来?
路恩不敢用手去碰它的蹼爪,只好又问了一遍,声音比起刚才的颤抖还有几分难以言表的艰涩和自责:“这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是为了去找送给我的那些东西……不小心弄伤的吗?”
如果是这样,他根本不会接受,而且会很凶地教育这头海怪一顿,他不会要它以受伤为代价的东西,就算那些东西有多么稀有,多么价值连城。
路恩都不会接受。
就在他陷入无尽的猜测和迷茫时,那只伤痕累累的蹼爪“哗啦”一声缩了回去,然后下一刻,水波破开,一颗属于怪物的头颅从窄小的窗口钻了出来。
它目光灼灼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路恩一时间怔愣,上一次没有阻隔没有他人,如此近距离看清这只海怪的脸还在昨日。
但他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一次和昨天相比,它的面孔似乎又有了变化,即使在其他研究员眼中看不出来这只丑陋阴森的怪物有哪里不同了,路恩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想:那伽灰色的皮肤又变白了许多,现在看和正常黄种人的肤色无异,轮廓处的鳞片也掉了不少,最漂亮的仍然是那双像琉璃的绿色眼睛……虽然看上去依旧很怪异,但不至于恐怖丑陋。
“不、是。”
突兀沙哑的嗓音一瞬间把路恩出神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睁大眼,就看见这只海怪的嘴巴一开一合。
它微微皱紧眉头,白色的睫毛抖动着,对这只怪物来说,讲人类的语言是件比捕猎要困难一些的事。
路恩又听见它一字一字说:“不、是,给路的,是……好的。”
它想表达蹼爪的伤与送给他的东西无关,那伽感觉到了人类伴侣自责难过的情绪,它潜入万米深渊循着记忆寻对于人类而言是宝物的东西,是希望人类伴侣开心的。
它忍受不了人类伴侣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