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姓姚,南方姑苏人,本是国子监算学的博士,在其他领域上也颇有建树,是个难得的人才。
两年前沈独鱼与他下了一宿的棋,棋逢对手,这才成功招他入囊,成了平山王府的门客。
只不过一月陨落众星相消,改革失败后姚夫子的才能也没了用武之地,他本人倒是豁达,情愿留在平山王府上当个给小厮和侍女们教书的夫子,也不愿意踏进朝堂里和守旧党同流合污。
沈独鱼带上了进藏前从西域集市买来的小麦异种。
这些粗麦比普通的冬小麦生长周期更短,成熟后的产量也更大。生长期的根茎粗壮,根须细密,枝叶坚硬,能在被积雪覆盖的情况下减小因为根茎被折断而死亡的概率。
藏区极寒的环境下种不了水稻,想要运粮米回来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沈独鱼本想着在王府后的空地上开块田地出来,用这些粗麦种子自耕自足。
但没想到现在有了更大的用途。
白天下的藏民村多了几分生气,昨夜送来的粮米让他们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地上那些被饿死的尸体也被处理掉了,还能使得上力气的村民正在用铁镐打磨砖石,想要堵住房屋墙壁上的缺口。
远远看见一队车马过来,村民纷纷放下手里的铁具,警惕地聚集到村子门口。
沈独鱼从马车上下来,正对上其中一个穿灰布袍的藏族男人。
别的村民额头上都包着黑色的头巾,只有他的头巾是暗红色的,脖子上还挂着红色的玛瑙,看样子是这个村落的领头人。
“昨天的那些粮食。。。。。。是你送来的?”男人用一口蹩脚的汉话吃力道。
沈独鱼说:“本王昨晚上已经承诺过,日后整个藏南都将在平山王府的管辖之下,生活在这里的任何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藏人,此后都将与平山王息息相关。既然你们有难处,平山王府自然要出手。”
“噗通”一声闷响,领头人身旁的一个赤膊汉子忽然跪倒在雪地上,竟是朝沈独鱼用汉人的礼节磕了一头。
他家里有三个孩子,妻儿因为长期饥饿营养不良,卧病在床,如若不是昨夜那几碗热腾腾的米粥吊了一口气,今早上倒进火堆里的就是他妻儿的骨灰。
男人的额头重重地磕在雪里,呜咽着用含糊不清的藏语向沈独鱼道谢。
沈独鱼不悲不喜地看着他,在其他藏民也要跪下道谢时忽地叹了一口气。
“都起来吧,这其中就有你们口中那只‘妖兽’的功劳,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发现这个村子,福祸相依,现在懂了么?”
提及“黑狼”二字,藏民的面色显而易见地僵硬起来。
沈独鱼不欲为难,抬手让下人呈上一个木盒,里面躺着的正是粗麦的种子。
“这是粗麦,是能在极寒之地下生存下来的农作物。”他把种子拿给领头人看,“生长周期极短,一年一熟,且产量极大,一斤粗麦能生产出十两麦子,若能在村子后开垦出一块田地来,一年后或许就不用再担心粮食的问题。”
沈独鱼顿了顿:“在此之前,平山王府可以提供四分之三的粮米,二年后按照原数归还即可。”
藏人骨子里刚烈,不吃嗟来之食,如若沈独鱼平白无故让给他们粮草,恐怕会引来猜忌,此举已经是下下策。
领头人接过种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眼前年轻的王爷。
来之前沈独鱼已经和姚夫子在村子周围转了一圈,这里遍地是冻土,别说养分,连疏松的土壤都稀缺,唯有村后的那一片土地里冻层较少,但粗麦能否在这样的土壤里生存还是一项考验。
“听闻这附近猞猁、雉鸡、马鹿等动物居多,这些动物的粪便是珍贵的肥料,如果能把这些养料收集起来,在这片土地表面铺上两个月,粗麦活下来的概率或许更大一些。”姚夫子道。
“想要活命,吃食是头等大事,如果你们愿意,姚夫子可以传授与你们一些中原农术,直至让粗麦成功存活为止。”
这句话尾音刚落,就连领头人的神色都动摇起来。
他低头看向木盒里小小的种子,这一颗或许就是让木雅人能够继续繁衍生息的关键。
身后的藏民也游移不定地偷看木盒里的麦种,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随后他们讶异地看到领头羊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玛瑙,对沈独鱼俯身,做出木雅人表达最高敬意的手势。
“您是木雅族的恩人,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接受。”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江革小时候是只爱哭的小狼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