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舒宁平静看着陈嬷嬷,温声跟她分说清楚。
“这样的话嬷嬷往后别说了,您仔细想想,其他女官都去了御前,皇上独留下我伺候太后,能对我有什么心思?”
“宫里不说百花齐放,环肥燕瘦也应有尽有,老早晚还有选秀,更少不了国色天香,您知道我性子惫懒,着实不敢妄想那个运道。”
“皇上几番见我,您也该知道内情,不过是为着我有点小聪明,能办好差事,为着陛下的清名,我也该避嫌,您说是不是?”
见陈嬷嬷若有所思地点头,耿舒宁没再多说,客客气气离了小库房去前头伺候。
看着耿舒宁的背影,陈嬷嬷突然发现,这位姑娘的气质变得不一样了。
依然是那个温软模样,可就好像盛夏夕阳下的湖水般,是清透温热,可再仔细感受,却又带着凉意。
陈嬷嬷摇摇头,也不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现在看出来了,姑娘的心思确实不在宫里。
*
耿舒宁踏过去前殿的小门槛儿,迎着刚开始高升的朝阳,略恍了下神。
其实上辈子,她并不是个仔细谨慎的温吞性子,甚至完全相反。
她是留守儿童,寡居的奶奶带她,爸妈都在城里打工。
耿舒宁打小就淘,上树下水,掏鸟蛋戳蜂窝,招猫逗狗揍别家娃什么都干过。
气得她奶奶拿着烧火棍子,不知道撵了她多少回。
后来,爸妈在工地上出了事,奶奶捏着赔偿款,想给她爸过继个儿子。
她拿着菜刀跑人家里杀鸡砍鹅,闹得整个山村都轰动了。
等耿舒宁上了高中,奶奶熬不过她这浑劲儿,再也不想过继的事儿,身体却衰败下来。
也是这时候,耿舒宁才知道,奶奶想过继孩子,不是重男轻女,是怕自己早走,剩耿舒宁一个人,会被人欺负。
她知道大山里出来的孩子和外头的孩子在教育资源上的差距,为了能让奶奶替她骄傲,也为了给奶奶治病,耿舒宁拼了命地学习。
她当时的偶像……正是四大爷,喊着死不了就往死里学的口号,咬着牙她飞出了大山。
即便奶奶病逝,她成了孤家寡人,偶像也没变。
她想让奶奶知道,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那位皇帝挺像,工作是真爱,其他都是调剂。
为了工作,她硬生生熬鹰一样熬出了温柔婉约的表象,熬出了独立办公室和年薪……然后粉随蒸煮,死都死得大差不差。
穿过来以后,面对粉了一辈子的偶像,她其实很有些暗戳戳地激动,不然也不能明知道不妥,还跑青玉阁喝酒去。
自上辈子记事起,她好像骨子里就有一种不怕犯错的勇敢,哪怕她装得再柔和都藏不住那种莽撞。
等发现四大爷对自己有了欲望,怎么说呢……调剂的花花心思总是有一点的。
那种不自觉的放肆和试探,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直到那夜里被胤禛戳破。
她清楚,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没有诗意和浪漫,连远方都伴随着冰雪寒霜。
她更清楚自己的前路。
大山里养出的孩子,水为皮,山为骨,见识过了大千世界,她能经得起风雪,却没办法把自己装进紫禁城里做个摆件。
梦总要醒的。
耿舒宁回过神,阳光正好,算算日子,夏天马上要过去了。
*
胤禛收到耿舒宁递过来的信,打开后,发现是三张标注还算精细的图纸。
一张是龙椅模样带着轮子的座椅。
一张是铺设着许多小轮子的……木轨。
还有一张是卡着齿轮和吊绳的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