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下去看看。”几分钟后,她说。
“啊?外面下雨了,很冷的,您还是……”
“我想下去看看。”孙如意重复道。
少女拗不过长辈,她打开雨伞,扶着老人下了车。
孙如意走向简陋的祭台,她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颗红色的糖果。
如今糖纸是滑溜溜的塑料纸,糖块形状像一个小枕头。“双喜硬糖”的文字没有了,变成一个设计规整的“囍”字,样式十分简洁。
恍惚之间,她听见了盛夏蝉鸣。
上一次递出糖果的时候,她的手还很小,脏兮兮的。如今她的手很大,很干净,只是布满了皱纹。
一年又一年,孙如意忘记了许多事。她偶尔会记不清自家小区在哪里,有时会叫混孙子孙女的名字,就连曾经很喜欢的诗文,她也记不起几句话了。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后面记不得了。”
她叹息出声,“人还是老了呀。”
但她还记得那个夏天,她把糖果递出去的那一刻。
那个畸形的孩子听不懂她的话,眼睛却亮亮的,她一直记到今天。
九十年后,孙如意再次递出一颗糖果,她将它轻轻放在祭台上。
接着她艰难地低下头,向嵬山的方向行了一礼。
同一时间,嵬山。
云层汹涌,暴雨如注。与先前不同的是,云层边缘带着一层金光。
大灾已至,无人伤亡。功德又进一步,远处祭歌嘹亮。
雨幕之中,一道身影越发清晰。
那身影有三条胳膊,四条腿,赫然是一位年轻女性。她身着墨色长袍,五官端正清秀,唇色异常红润。
雨水之中,她的目光逐渐由迷茫转为清明。
脑海中除了曾经的知识,还多了些有关天道神明的信息。如今她知道自己成了嵬山神,也知道自己如何成的嵬山神。
她还知道,方才她得到的那一点“机缘”,究竟意味着什么。
新生的嵬山神望向嵬山祠。尽管清楚那一位已经不在那里了,她还是站直身体,行了个肃穆的大礼。
“谢上神——”
紧接着,嵬山神又转向远方的简陋祭台。她遥望孙如意,乐呵呵地笑。
这一次,她会把那些供品好好吃光。
……
解厄塔。
方休回来后倒头就睡,白双影则在天花板躺下,开始自由地发呆。
突然,白双影歪过脑袋,他隐约听见什么人在道谢。算算时间,他大概能猜到是谁。
是那个新生的小神仙。
嗯,她连他的尊名都不知道,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白双影摩挲着无形锁链,决定继续观察方休的睡脸。
他的前襟仍别着那朵红纸花。他的右腕上,那根断裂的锁链晃来晃去,发出哗啦啦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