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絮也道:“爹说得不错,咱家又不是没钱了,养活个孩子还怕养不起吗,是不能走了。姐姐就被他们害死了,还想坑了朝姐儿不成。她小的时候我去恩文府看她那回,她就已经不大爱说话了,我同她说京城多好多好,她那小眼睛是亮亮的,可问她愿不愿意同我走,又直摇头。你说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她能不知道吗?怕是舍不得那个当爹的。”
小孩子都舍不得父母,这是人之常情。
可当亲人的,能看她再受这样的委屈吗。
提起李观,老夫人就来气,“我当初就说他那家世不干净,家里头做娘的拎不清,看看,看看!害得我的屏儿这么早就去了,女儿已经苦命死了,外孙女还要跟着一起受难?如今朝姐儿到了婚嫁的年纪,有那后母和老夫人在,就是让李观卖女儿也使得!那一家子的害人精,回去作甚?甭回去了!”
三人越想越难受,想起杨屏,都堵得慌,也不再继续说去,只是决议不能再让李挽朝离开京城。
李挽朝往后几日就暂时和蓝寻白一起住在了杨家。
自李挽朝去了杨家之后,府中上下的人都见过这位远从恩文府来的表小姐了,他们都看得出来杨家人对这位表小姐的爱重,所以也都没敢怠慢。
李挽朝在杨家的日子,过得很好,但她身上受的伤,她也没敢和他们提起过,只每回都在夜深人静时候让知霞给她换药。
至于温沉的事,更有些不敢说。她现在反应回来后才发现,自己确实愚笨,为了他给自己落下了一身的伤。她怕被杨家人知道后,他们也会和李观一样嫌她为一个男人落得这样的境地。
李观这样想她,她已经无所谓了,可是,她不想让杨家人也跟着一起这样看她,所以,这事她提也不曾提起过。
东宫带回去的药确实不错,李挽朝按照上回喜萍叮嘱她的流程换药,不出半月,背就已经不会再冒血了。
李挽朝有些自嘲地想。
命贱身硬,就是容易折腾。
知霞每回给李挽朝换药的时候,都要掉眼泪,她问李挽朝去宫里后发生了什么,可李挽朝怎么都不愿意说。
最后被知霞问得头疼,只说了一句,“温沉死了,我认了。”
曾经怎么都不认,丢尽脸面,和李观闹翻了,她也不认,可是在见到齐扶锦的时候,她终于说认了。
因为他是真的死了,对李挽朝来说,各种意义上,彻底成了个死人。
她没有任何要去缅怀他的意义。
知霞听到这话后也再没继续问下去了。
杨家的人对李挽朝都很好,除开杨絮那十岁大的小女儿。
杨无思不大喜欢李挽朝,其实很好理解,她本是杨家年纪最小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儿,自然是被全家人疼爱的对象,可是,李挽朝来了以后,大家都疼她去了,小姑娘心里头生出了落差,自然是不爽快。母亲每天都想着给表姐做好吃的送过去,两个哥哥也是,总是弄些好玩的玩意过来给她。
她很不高兴。
可是,她又有些讨厌不起来她。
世人总是对生得好看的人宽容,而李挽朝的相貌以及性格,都不大是一个能让人讨厌的人。
所以,杨无思不喜欢她,可是,也实在是不讨厌她。
杨无思总喜欢牵着自家的狗路过李挽朝的院子,假装遛狗,实则偷看。
小白自从蓝寻白来了之后就被改了名,如今新名字叫小乖。
小白当初之所以叫小白,是因为它太皮实了,总是给自己弄得一身脏,叫小白,是想给他喊得干净一些,以此推之,叫小乖,也是因为它总是不听话。
今日,天朗气清,杨无思如往常一样和小乖路过李挽朝那处的院子。
院子门有时关着,有时开着,她若运气好些,就能看到开着的院子,看一眼漂亮表姐,可若是运气不好一些,她就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关着的院门。
这一天,蓝寻白来找李挽朝了,院子门大开着。
两人关系虽好,可要在一个院子里面说话,还是打开了门说好。
关着院子的,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蓝寻白今日是来问李挽朝今后去处的。
他们在杨家也待了有小半个月了,李挽朝倒还好,总归是她母家,再怎么待下去也没事,但蓝寻白,他和杨家人又没什么关系,总这样下去,好像也不是事。
两人坐在院子里面,已经到了十月初旬,秋日的清晨空气之中泛着微寒,院子里头有杂扫丫鬟清理着昨个儿夜里吹落的树叶,两人谈话间还夹着簌簌的扫地声。
蓝寻白问李挽朝,“阿姐还要回恩文府吗?亦或是留在杨家?”
蓝寻白想,若他是李挽朝,在杨家待过一段时日后,定然是不愿再回恩文府的,所以,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中其实多少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就见李挽朝摇头,她道:“恩文府我应当是不会再回了。”
于她而言,那地方只有凛冬,而无春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