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叶城突然顾及起血脉亲情,想要上演一出父慈子孝,想要家庭圆满。
叶琮新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好在意识尚存,让他没有当着叶城的面露出过分嘲讽的神情。
“你做错了什么?”叶城语调缓慢的重复,他的目光终于从那一车的破烂上移开,眼也不眨地盯着叶琮新。
他看的太专注,太认真,好像过去十几年的相处不过一场云烟,好像那个在叶琮新的人生中扮演着不是亲生父亲,却胜似亲生父亲的角色并不是他一般。
在某个瞬间,叶城想起了很多往事。
上次请来的医生说说他的病情相当严重,不尽快接受治疗的话,极有可能会彻底混淆幻想和现实。
但叶城却觉得自己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琮鄞也问过很多次。”叶城松开了推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朝叶琮新走去,“他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听听我的解释?’,‘对于您而言,我的所有辩解,都是狡辩吗?’”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吗?”
明明眼前的只是个孱弱到他伸手就能推开的老人,可叶琮新却像是陷入了极大的恐慌,随着叶城的步步紧逼,他下意识地后退,直到栏杆抵上后腰,令他陷入退无可退的地步。
“爸爸?”
叶城停住,抬手,像过去无数次安抚一样,抚上叶琮新的头顶:“我做了个梦。”
在请心理医生来的前一晚。
“梦里我没有收养你。”他平铺直叙,每个字却犹如重锤,狠狠地敲击着叶琮新的心,让他止不住的发颤。
隐约间,叶琮新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在不断的剥离,一层一层的脱落,最后留下满地的狼藉。
不要说。
内心疯狂咆哮,嘴唇却颤抖着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喻岚也没有成为植物人,她在那场车祸中去世,我很伤心,但身边有琮鄞陪着,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我们相依为命,说不上是谁照顾谁多一点,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时不时外出采风,但无论去了哪里,都会给我寄回来自当地的特色产品。”
“我骄傲的在所有人面前炫耀我有一个这样贴心又优秀的孩子,将一张张画展的票送到合作伙伴的手里,让他们去观摩琮鄞取得的成绩……”
喻岚虽然走了,但家还是家,父还是父,子也仍旧是子。
医生说,那只是一个梦。
叶城也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从睡着到醒来,拢共也不过五六小时,可他却觉得时间那样的漫长,漫长到……
他以为在梦里过完了一生。
良久,他在叶琮新忐忑不安的凝望着摇头:“我不知道。”
没人知道这句不知道究竟是在回答当初没能得到答案的叶琮鄞,还是在回答眼前的震惊惶恐的叶琮新,他就像是个年迈到已经糊涂的老人,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又摇着头,蹒跚着离开。
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叶琮新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无论是什么,至少要打住叶城此刻的胡思乱想。
可他做不到,胆怯如影随形,操控着大脑,让他不能动弹。
他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胆怯、懦弱,毫无承担力。
即便这些年,跟在叶城的身边,被悉心教导,却也只学会了些许皮毛,在人前伪装出了那副被旁人夸赞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