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是逐渐被加重的砝码,压在心头,几乎要带着那颗心一起坠入谷底。
良久,宋淮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啊,琮鄞?这不都是那些电视剧小说里面的才会有的东西吗?”
“你又怎么知道我们的世界不是一部电视剧、不是一本小说?”叶琮鄞伸手,兴许是病房内的空调开的太低,导致他探出的食指也是冰凉的,落在宋淮意鬓边时竟感到了一阵热意。
“你说,书中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的生活的世界是一本书,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就连叶琮鄞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些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他怀疑宋淮意吗?
那是必然的。
万人嫌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衬托万人迷的完美人生,可倘若万人迷和万人嫌不曾有过交集,那这份衬托又从何而来?
书中的四个万人迷,总归该是和他有关系的。
而宋淮意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妙,那些往事铺开,也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联系,比他最开始认为的还要多得多。
可如果宋淮意真的是呢?
他要如何对待这个自己年少时的亲昵不已的弟弟?要如何去面对因为爱屋及乌,所以对他疼惜不易的罗姨和宋叔?
他不知道。
就在这时,宋淮意开口了:“会害怕吧。”
他仰头盯着叶琮鄞的双眼,那样沉静的目光,却叫人无法忽视最深处的悲切。
蓦得,宋淮意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主动想起的事。
那是个阴沉沉的午后,天边坠着黑压压的乌云,好似那片天随时都会塌下一个洞来,他睁不开眼,四肢也无力,只能瘫软着,甚至连张开的嘴,发出毫无意义的咿咿呀呀都做不到。
妈妈要带走他。
秦姨已经不在了,叶城消极的过分,连琮鄞都不能照顾好,更遑论一个重病的孩子?
年幼的孩子是没有决定权的,而这一次,他连哭闹祈求的权力都被剥夺,命运裹挟着所有,逼迫着要将他从叶琮鄞的身边抽离开去。
昏昏沉沉间,他听见妈妈问:“琮鄞,要不你跟我们去国外住一段时间吧?你爸爸这个样子,没人照顾你,姨放不下心。”
希望的火苗在刹那间燃气,宋淮意竭尽全力地将红肿不堪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他探出无力的手,将一小节衣角攥在手中。
走吧,跟他们走吧,离这里越远越好,这样,那些可怖的梦,就不会成为现实了。
可是叶琮鄞摇头拒绝了:“我得陪着爸爸,他太伤心了,如果就连我也不在身边的话,他会照顾不好自己的。”
他垂下头,好像在看病怏怏的宋淮意,又好像没有,出口的声音微弱的犹如蚊蝇。
“如果妈妈醒来……我想第一时间就能看见。”
罗伊沉默了。
她这几天掉的眼泪并不比谁少,即便用了厚厚的粉,也没能遮住眼皮的浮肿。
她问过很多遍,从不相信,到祈求哪怕只是一线的希望,到最后,她不得不信,她的好友,在她出国的年岁里,在她奔波于事业的时间中,在她不曾主动联系的光阴里,出了意外,成了无知无觉的植物人,并且再也无法醒来。
罗伊最终没能带走叶琮鄞,他的理由那样充分且不容驳回,那个时候,除了宋淮意朦朦胧胧地感知意外,大概没人知道,叶琮鄞对父母的担忧,在未来的某天,成了将他陷入剧情漩涡中的推手。
往事被牢牢地刻在了宋淮意的心底,后来,随着年龄不断增加,瘦弱的幼童也长成了旁人眼中璀璨夺目的模样。
他终于在零碎的故事片段中想明白了一切,所谓的剧情能操控的东西有很多,风云雨雪、天灾人祸,但在这个世界上,也有它所不能操控的东西。
人的意志。
如果秦喻岚愿意装聋作哑,顺应剧情,那她可以不必死去——即便以后可能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成为面目全非的模样;
如果叶琮鄞能够抛下日渐消瘦的父亲,那他也不必卷入剧情的漩涡,在故事开始之前,直接中终结故事;
如果罗伊和宋旭从始至终都没有向国外扩张的念头,那他们也不会迁居国外;
如果……
可惜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它”无法操控人的意志,但却会制造出合理的选择摆在面前,在无形中,让人走入“它”的圈套。
环环相扣,难以挣脱。